“印先生您的快件,”對方語速很急,“抱歉打擾您,因為寄件簽署了貴重物品的協議,所以必須由您本人親自簽收,如果您現在不方便的話”
“我在家,”印桐打斷了他的話,“我現在給你開門。”
……
清晨的冷風灌入半開的門扉,印桐趿著拖鞋倚在門邊,正對上快遞小哥赧然的表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他戴著一頂紅底黑邊的鴨舌帽,身上套著件同樣配色的棒球衫,整個人站在凜冬的寒風裡哆哆嗦嗦,看上去就像急著要去衛生間,“麻煩您在光屏上簽下字,就是右下角那個地方。這是您的快件。”
——遞過來的快遞是一封厚厚的信,用著博物館才能看到的老古董信封,還裝模作樣地貼了郵票,活像一份價格不菲的收藏品。
快遞小哥點開終端的雙面共享,細碎的光點伴隨著訊號的傳輸,漸次聚合成漂浮在空中的透明光屏。印桐望著簽字的空白處抬起手,由同種光粒凝成的電子筆便憑空出現在他手中,在光屏的介面上留下了他的簽名。
這是他收到的第二封信。
拜情人節大清早的第一封信所賜,他這兩個晚上噩夢的血腥程度簡直突飛猛進。興許是節日裡特殊的虐狗氣息集合了單身狗們濃濃的怨氣,印桐總覺得自己這些天無論做什麼,都能感覺到一股揮之不去的寒意。
就好像有人在看著他,一遍遍用視線描摹著他的軀體。
這種惡心感不僅存在於他的生活,還堅持不懈地灌進了他的夢境。要說這感覺和眼前的信沒什麼關系,印桐自己都難以相信。
畢竟這也太巧了。
可能有什麼關系呢?寄信人還能在信封上抹了病毒不成?
他捏著信封的一角來回翻看了一遍,只覺得這東西太過特殊,實在沒什麼能令人放心的地方。新紀元94年,由中央端腦控制的個人移動終端已經成為了通訊的主流。植入手腕面板下的微型晶片代替了老式電話等電子裝置,在開源節流的大政策下,早就將紙製品驅逐出了平民市場。
印桐實在想不通,連馬桶都改成自動噴水的了,一封郵件不過瞬息就可以到達收件人信箱,誰會那麼無聊寫信浪費時間?
“您愛人可真有情調。”
快遞小哥關了移動終端投影出的虛擬光屏,頗為感慨地贊嘆道。印桐抬頭看見他促狹的眼神,扯著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是了,紙製品早就成了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工藝品,在正常人看來,這玩意除了用來談情說愛外,實在沒什麼別的意義。然而唯一的答案在印桐眼裡卻顯得尤為可笑,他這人日常生活單調乏味,上下班接觸的人屈指可數,通訊列表一滑到底有一半都是供貨商,哪見過這種閑的沒事還要飛信傳情的土豪?
他離群索居得宛若一個空巢老人,脫離開小金主的掌控後更是巴不得孤獨終老。談戀愛在他這裡可是個相當奢侈的行為,風險與危機並存,沒有實際的報酬不說,搞不好還會命喪當場。
所以“愛人”?開什麼玩笑。
然而排除愛人的選項,剩下的答案更令人匪夷所思。在印桐的印象裡,透過信件開場的六成是懸疑小說,三成是恐怖遊戲,剩下的一成戀愛文學和紀實文學對半分,基本不具有什麼參考價值。
然而前兩者無論哪個都令人頭疼。印桐覺得自己當前的生活狀態已經夠跌宕起伏的了,實在不需要什麼特殊的惡作劇來陶冶情操,所以前天收到那封信的時候,他本來是想退回寄件地的。
“抱歉抱歉,這封,也沒有寄件地址。”快遞小哥看著印桐翻找信封的動作,塌著眉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前天回去問上一位派件員了,他說他也不知道,這信挺奇怪的,我們實在沒有地方可退。而且它還簽了貴重物品的協議,您要是實在不想要,回去燒了毀了都行,就是,”
快遞小哥向後退了半步:“就是,您可千萬別再說要還給我了。”
他一邊收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光屏,一邊揮手笑著告別。印桐從他的背影中莫名讀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心想這事態發展越來越奇怪,還真像什麼懸疑小說的開場。
他關上門,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拎著新收到的那封信回到臥室裡。床頭櫃上前天收的那封才拆了一半,正露著半邊毛躁的封口彰顯著自身的存在感。
秉著先來後到的原則,印桐還是丟開手裡那封,先拆了前天收到的第一封信。
信封裡裝著一篇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