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詡點點頭,不枉他將當年討岳父歡心的技巧傾囊相授,還教了許多說話藝術。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就一直待在京城?”他心裡隱隱有預感,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程讓收了臉上的笑意,淡淡道:“陛下有意讓我去西北。我同意了。”
程詡也冷了臉,語氣有些不好:“西北那塊那麼亂,你哪裡能摻和進去?”
程讓站起來,背對著他,視線投向書桌後面掛著的巨大輿圖,那上面畫了整個穆國,包括周圍海域一塊。穆國除中心京城外,一共分了十州,其中數西北朔州範圍最廣。
朔州內多是草原與荒漠,風俗氣候都與穆國其他地方大不相同。那裡地廣人稀,與周邊的國家以雪山相隔。如今坐鎮西北的有兩人——定陽王和撫西大將軍,兩相制衡,才使得定陽王沒有成為朔州的土皇帝。
但陛下對撫西大將軍不信任,對定陽王更是提防,哪裡容他們二人守著穆國最大的一塊領土。若哪日這兩人突然一聯合,半壁江山就危險了。
程讓看著輿圖堅定道:“朔州再亂,我也要去摻一腳。”
聽見這話,程詡氣得拍了下輪椅扶手,怒道:“你還記得你還有半年就要成婚了嗎?你以為半年時間夠你在朔州做什麼?而且,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能保證自己不出意外嗎?”
程讓回頭,微微一笑:“不是有你嗎?阿兄。”
這次重逢以後,程讓就沒叫過他幾次阿兄,每次一叫必是有事相求,比如要去林家定婚期時,現在又這麼稱呼他,程詡覺得,把這弟弟扔了算了。
他低聲嘆氣:“火藥這物太過危險,上次僥幸成功一次已是難得。而且,若是被陛下知道,以他多疑的性子,必不會讓你成為下一個定陽王或撫西大將軍,他只會趁你羽翼未豐時將你的勢力剪除。”
程讓不在意地點了下頭:“我知道。所以我要趁這半年時間將朔州實權拿到手,陛下已經起意將撫西大將軍召回,而將我遣派過去。我說起來只是無名小卒而已,趁著定陽王鬆懈之時,我能做的有很多。”
程詡有些疲憊,捏捏眉頭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為何就是要去朔州呢?就算長守嶺南,也比去朔州要好些。
“你鐵了心要跟定陽王爭?”
程讓雙手撐在桌上,低吼:“你以為我想嗎?你不如去問問和你性情相像的父親,問問他到底幹了些什麼!”
程詡抬起頭來直視他,面色冷肅:“到底是怎麼回事?”
“父親和江太尉一樣,支援的是秦王。”
這一語如驚雷響在耳邊,程詡驚愕得口不能言。怎會如此?
程讓看他一臉愕然,諷刺地笑了笑:“你也覺得不敢相信是不是?我們的父親野心勃勃,可惜押錯了寶。他當初得到那張藏寶圖之後,沒有獻給先帝,而是給了秦王。為此,秦王想方設法讓自己封地被封到了清州。”
他回身指了指輿圖上的位置,清州附近的海域上有些島嶼。他手指放在其中一座,繼續道:“我當初讓你仿的那張假圖上點的藏寶位置就是這兒,洪思源得到藏寶圖之後就開船去了,我混上去的人傳信回來,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島上隱蔽處全是士兵。只有距離最近的秦王才能派兵上去。”
程詡皺著眉沉思良久,道:“確實有跡可循,父親和江太尉是少年交情,沒道理會因為我死了而交惡。他們反目更像是演給別人看的。”
程讓眯了眯眼,對他稱呼岳父為江太尉有一點微妙的不適。也是因為自己也是要有岳父的人了,想想自家岳父的樣子,他要是稱之為林大人,嘖,就像是欺負了他老人家一樣,當然還怕阿沅不理他。
他咳了聲,打斷程詡的沉思:“咳,陛下已經對父親起了疑心,父親現在還在嶺南,陛下也有意將他召回,改派撫西大將軍南下。”
程詡忍不住叱道:“陛下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將撫西大將軍改派嶺南?他是嫌穆國不夠亂麼?”
程讓冷笑:“裝的當然是他的江山。反正讓他先這麼折騰吧,一時半會也折騰不完這祖宗基業。”
“那父親的事怎麼辦?陛下對他生疑,勢必要連累你。”
“他將父親召回,就是等著什麼時候秦王有謀反的意向,第一時間派父親去鎮壓呢。只要父親拎的清,我在朔州順利些,陛下暫時不會動我們家。”
這麼盤算下來,程家倒還有些生機。只要循規蹈矩些,聽從陛下的吩咐,做他手中的屠刀,他就會給程家榮寵。而且目前他手中也沒另一把屠刀能撼動程家的地位。等到將來,誰又知道是些什麼光景呢?
“那你準備怎麼和阿沅說?”程詡終於提到了程讓最不想面對的問題,逼著他面對,“剛定下婚期就去朔州,這是對阿沅的不負責任。你岳父一家都會對你不滿。”
程讓閉目仰頭,讓自己暫時沉寂在黑暗裡:“這也是我急於定下婚期的原因。我很卑劣,是不是?我還是和你很像的,我們都是一樣的涼薄、自私,只配生活在這地下室裡。”
程詡沉默良久,道:“不一樣的,阿讓,我比不上你。”你會為阿沅爭取,可我連再見一面妻兒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