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國呀,有一種人生來就是帶著大智慧大功德,是得了神明天言預知天命的。聽說當初定國的先祖也是因為和這些人結了個什麼,才彷彿如得天助,穩定下了那時的混亂,順利開了國。”
“什麼開了鍋?”零蝶彷彿聽到了格外振奮人心的訊息,也胡亂地圍了過來。
“心裡只惦記著吃,可別擾了我們聽故事。”零月裝作生氣的模樣推了一把零蝶,然後就閉著眼嚷嚷,“天吶,現下我可是沒了力氣了,零蝶已經厚實如牆......切記切記,不可與她相爭相搶。”
我含了一口茶水在嘴裡正想往下嚥,一下沒忍住就全部噴了出來,把零梔頭上頂著的白拂塵淋了個透。茶水有些順著毛絲一路往下滴答在了地上,有些依舊十分頑強的留在上面,看起來就像是一盤......
“......極好吃的糖拔絲......”零蝶嘴裡自言自語的嘀咕著。
零梔一副“剛剛無事發生”的淡然模樣,拿下“白發”使勁抖了抖,又戴回去,突然想起什麼,煞有介事的問我:“小主,我們疆城裡就有這些人,我見過的。想必你出生的時候他們也是要來廢話一番的,我聽過他們解天言,想必也能學著他們的模樣為你推演推演命數......不知你是否記得?”
“......我......並不記得。”我努力回想一番,腦海裡確實只有她們幾個和我的疆母阿孃,委實沒有別人了。
“小主如何能記得,那時她才多大?”零月極為不滿,“你就安心講你的故事就是。”
“人家說了這麼多,真真是口幹舌燥......小主,不如把石罐裡的香槐糖給我,我才好像能有點力氣了。”
我哪裡經得住她們這般言語誘惑,眼看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來,肚子裡早已是翻了天了。
“小主你看看零梔整日裡便是這麼一副不正經的模樣,你卻也跟著她任她胡鬧。看她饞得垂涎三尺,哈哈,倒像我們平日裡刺繡的繡線那般長,哈哈哈。”零雪一個勁地笑話零梔,然後大家一起便鬧作一團。
那時我還在金之疆,跟在疆母阿孃身邊,聽著零梔天天跟我巴巴著很多疆外的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零白一樣見多識廣,哄些來騙我卻也像頂真的,例如那位孱弱的都子,在朝堂上聽會的時候竟然被爬了瞌睡蟲,都主面子掛不住,悄悄遣了婢侍喚他,結果都子醒來便噴了一口血吐了都主一臉。
現在,時間到了。該是疆母阿孃拿著吃食來的時候了。
我不知道我從何時起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間用重重鐵鎖鎖住層層宮門的小殿中終日生活。每日入夜時分,疆母阿孃就會帶人來開啟重重鎖頭,進來瞧上我一眼。那些“啪嗒啪嗒”的聲音是我無盡黑暗中的救命稻草,也是我午夜夢回時的一場噩夢。
那些一點一點蠶食掉我的理智撕扯掉我的靈魂的回憶,好像是落了地沾了灰的香槐糖,我只能皺著眉頭閉著眼睛舔幾口,卻連偷偷哭出來的膽量和勇氣都沒有。
因為,我的反抗,根本無用。
因為,這大概就是我的命,我能做的不過就是聽之任之。
我問疆母阿孃我何時能出這個小門,疆母阿孃眼睛就渾濁著,似乎看向很遠,告訴我,阿顏,你終有一天要離開,這個疆域這片土地從來就不是你的良木,你以後只需記住,你永遠不要回到金之疆,你與這裡,與任何人都無關聯,你無姓氏,只名洱顏,撇得幹淨些倒也不算拖累金之疆。
我那時約是十分年幼,卻深刻的記下了這句拖累。
我已經記不清我是在哪一天出的疆,但是自從聽完疆母阿孃的話我就隨時隨刻在準備離開。
零梔的手總是閑不住,平日裡老是愛順些東西回來,包括藏在她手腕上的金色琴絃,是將箏琴上的弦拆下偷天換柱來的。她偷的時候還順帶摸了一本小人書回來,我胡亂的翻了幾頁,一把甩給了零蝶,這丫頭最近吃壞了,出恭頻得很,慌亂中向我討要我也不好不給,零蝶也算是個懂事人兒,也只是撕了後頭兩頁。識了幾個字的的零白見了後卻差點把零蝶給拴起來逼她用嘴叼回來,在我再三阻攔下她和我半夜連著照著小人書塗了很多然後叫零梔把我們偽造的放了回去。我大聲感嘆零白的智慧。
等我明白了些事理以後,我人就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
那日出疆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以致於最後我們都來不及收拾帶走些什麼。我再沒吃過石罐子香槐糖,再沒見過疆母阿孃,再記不得金之疆的疆城......
最後,僅有一座整潔的竹屋,一大片空地和竹林,一大棵合歡,和層層疊疊望眼不盡的樹枝椏杈……
雖然心中仍曾冒過想要離開的執念,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彷彿是疆母阿孃眼前的翳籠住了我的世界。
我開始忘記怎麼記年,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多大了,我也不想那麼無聊去記我到底過了多少個黑白交替。跟零蝶掏鳥蛋摔下來砸到後腦勺天旋地轉的時候,耳邊也就只能響起零梔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有些撕心。
這樣的年月怕是過得很快罷。
我們平日裡胡亂做的絃琴,音色雖然沒有箏琴那樣純正悅耳,能隨意彈些曲調便罷了。
採桑取絲稼作收糧,日子過得倒也清閑。
所以,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沒什麼學識見識,沒什麼能耐本領,閑來無事的時間就只放任著自己的腦子憑空亂想。我也很矛盾,看似好像一點點小事就已經滿足得眉開眼笑,下一刻,卻想擁有得更多。
我想過,如果我當初假如可以走出深殿,我會看到什麼,我能做些什麼......結果睡夢裡遇到的依然還是滿滿的絕望。
我在一片望無邊際的漆黑裡,任由淚水肆意在我的臉龐。
我沒有大聲哭喊,沒有聲嘶力竭,只是心中很苦,像零白常常端給我喝的濃褐色的一碗碗藥一般,我好像很委屈,好像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可是卻苦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全面捉蟲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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