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花去兩盞茶時間,鋪子女老闆終於在罵罵咧咧中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就是件很簡單的事情,若是老闆省去中間那些東拉西扯罵罵咧咧,事情其實也就幾句話便能說明白。
裴夏也在旁聽供,罷,鋪子老闆還拉著成平在憤憤不平,訴苦她大年下遇到這種倒黴事,裴夏先一步來到小毛賊身邊。
“你叫什麼名字呀?”裴夏蹲下來,耐心和坐在馬紮上低著頭的女子說話,這女子此刻只穿著中衣,腳上青色棉布鞋,鞋幫頗為幹淨,整體看起來年紀不大。
女子和她們剛進來時見到的狀態一樣,低著頭,不吭聲,只用鞋尖在地上搓來搓去。
“不說話的,”旁邊看守的夥計道:“被逮住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過,無論問什麼,她都只指著自己肚子!想靠裝瘋賣傻逃過律法懲治,呸!”
裴夏聽罷夥計話,有些為難地頓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家在哪裡嗎?”裴夏歪頭又問,試圖換個角度看清楚這女子的臉。
女子果然還是沉默,此時,一隻手從後面落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是成平。裴夏會意,起身往後退一步。
“小娘子?”成平上前一步,裝起筆和本,開始摸索掛在右後腰的縛索,語氣不冷不熱,甚至帶幾分敷衍和不耐煩:“店家告你偷竊,證據確鑿,跟我們走吧,大過年的,緝安司免費管你幾天牢飯,我們夥食不錯的。”
說著,拿出縛索要將女子拿下。這是公差們面對這種不說話的非慣犯疑犯時慣用的伎倆,旨在嚇唬嚇唬,成平不笑時本就儀容儼肅,此刻刻意板起臉,語氣再一冷,當真還挺唬人。倘這女子膽子小些,很是能被嚇唬住的,
“等等!”始終沉默不語的女人忽然抬起頭,不知何時披散下來的頭發蓋住大半張蒼白的臉,猛一看,女鬼一樣。
“有事?”成平停下鎖拿女子的動作。唬人這招果然有效果。
“我知道你的名字。”女子抬手扒拉開貼在臉上擋住視線的頭發,終於露出真面容,另一隻手食指指住成平左胸前掛著的小木牌,面帶笑容,瞧著還挺像尋常的鄰家大妹妹,這時候瞧女子的模樣,並不像個痴傻兒。
女子指的小木牌,正是象徵成平公差身份的身份牌。歆陽公服制式如此,無論著甲冑亦或制袍,左胸口都掛著木底鐵皮包邊的當差人身份牌,牌子正面寫名字,背面寫隸屬,木牌經特殊工藝製作,可謂水火不侵。
“哦,我叫啥名?”成平低頭看自己的身份牌,並主動將上面的字指給女子看。
“成……成什麼池!”中間那個字不認識,女子伸長胳膊過來夠木牌,因著成平站的直,她得起身才能夠到。
兩旁夥計十分防備,欲出手把女子重新按回馬紮上,被成平搖頭阻攔。女子徹底站起身來,終於夠著木牌,喜滋滋將木牌攥到手裡。成平趁機又問道:“我叫什麼?”
女子握住小木牌,逐個指著上面的陰文刻字,若孩童學話:“成、什麼、池。”
不錯,還是個會認字的。
“成照池。”成平念出自己名字,又問:“聽過這個名字沒?”第三班轄區下,班眾姓名百姓差不多都知道,或者說至少聽說過。
女子搖頭,看著木牌忽然就笑起來,成平不解,正準備再問,女子忽然拉著小木牌撅嘴湊近過來,竟是要親它。
“哎哎哎哎!”成平急忙護住木牌往後推,裴夏眼疾手快,一把抵住女子肩膀,將身攔到女子和成平之間。而那兩名負責看押的鋪子夥計,傻了眼還沒反應過來。
女子被阻攔,嘴一撇,拿樣子就要哭。
“好了好了好了,不要哭,”成平把縛索裝回去,掏出半個炊餅,越過裴夏遞給女子,有些哭笑不得:“牌牌不能給你親,這個給你吃,你同我一起走,如何?”
“你是個好人。”女子放過木牌,接過餅埋頭吃起來。
“那行,就跟我走吧。”成平點點頭,讓裴夏和鋪子老闆將案子後續對接,確保失物歸還。
罷,二人帶女子回駐街鋪子。
“你是個好人,你是個好人……”回到鋪子,女子一手抓著沒啃完的第二塊餅,一手摟住成平胳膊,嘀嘀咕咕著緊緊貼成平,東瞅西顧怯怯行,嘴裡嘀嘀咕咕,生怕被拋棄的樣子。
一進鋪子,迎面遇上來當差的公差老董。
見一個披著成平外袍,裡頭只穿著藕色中衣的年輕女子緊緊抓著成平胳膊,老董頑笑道:“好啊小成,我不過是晚過來半刻鐘,你竟從哪裡撿回來個媳婦?”
裴夏拎著成平的水火棍跟在後面,聽了老董的話,嘴角抿的更緊。
“去你的,”成平咧嘴笑起來,露出兩顆整齊又白淨的兔牙:“給你撿的兒媳婦,要不要?”
老董已經有五個女兒了,他媳婦肚子裡現下正揣著個大小子,已經妊娠八個月,眼瞅著就要出生了,老董寶貝的不得了,天天將未出世的兒子掛在嘴邊,最近他正好打算到未來給兒子娶媳婦的事。
“我去你孃的小王八蛋,”老董作勢就要往成平腦袋上拍,但到底成平是姑娘家,老董沒有真拍,只是笑得見牙不見眼,葷段子隨口就來,好像這個時候又忘記了成平是個女兒家:“老子巡街去,鋪子讓給你,和小媳婦想怎麼玩怎麼玩,別教壞了我們小裴醫工就好哈哈哈哈哈……”
男人豪爽又揶揄的笑聲漸漸遠去,裴夏邁步進門,把水火棍往門後的棍架上狠狠一慣:“我去喝口水!”
聽見這邊有動靜,有人從公差室裡探出頭,是小公差順子:“成差,有案子?”問著,他往旁邊一躲,給進屋的裴夏讓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