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給您拿。”成平點頭,邁步走到屋子那邊靠牆的一排兩層櫃前,幫老嶽找護刀油。
老嶽跟著過來,蹲下來和成平一起找。
那邊的八卦還在繼續,一名文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聽說因為第三班轄區疫情防控不力,因病死亡人數嚴重超標,瓏川府把小樓給擼下來了!”
“死那麼多人能怪我們?我們都是按照上部吩咐辦事,怎麼,有功勞了歸上頭,挨處罰就給下面人?日他孃的王八蛋!”
“莫氣莫氣,那些個沒下過地的官老爺不都是這德行麼,現在的緝安司,不是咱們那時候的緝安司嘍!”
另一個公差憤憤不平介面:“就是,去年冬發疫病時,曹司下到前線來和大家一起出生入死,除夕年夜飯都是和咱們一起在疫區吃的,現在呢?孃老子的,今年自從發了病,上頭那些頭頭腦腦的人裡,除去咱們溫少司和咱們一起拼命,其他誰下過前線?!”
說起這個,廳中幾乎人人不平。
“那幾個官老爺,整天派頭拿的十足,只會在屋裡坐著罵這個罵那個,複盤議會不是複盤議會,就跟那裡挑病找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在複盤疫病情況還是在找不同,呵,說到底不還是隔應我們姓曹不姓晉!”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前歆陽緝安司在經歷石城之亂而被毀後,新建制的緝安司由原司正曹季冶一手拉起來。
曹季冶被調離開後,瓏川府派瓏川總緝安司副司正晉鴻遠兼領歆陽緝安司,晉鴻遠統管整個瓏川地區事務,無暇分身具體管顧歆陽,遂調派心腹文首釗前來接手。
雖然既無有瓏川府任命書,亦無有歆陽府邀請書,文首釗到任後,名不正言不順,但他背靠晉副總司,第一件事就是在歆陽緝安司大搞人員換血。
疫病發生後,歆陽緝安司裡原本那套由曹季冶和大家一起摸索出來的,行之有效但成本很高的運作流程,自然而然也被全盤否認,大家被要求,疫病防控一切按照文首釗頒布的命令進行。
至於結果,死亡人數嚴重超標,第一班疫區甚至整條巷子的百姓染病死了個幹淨,萬幸這波疫病在大家努力控制下已暫時告一段落,但死亡人數實實在在放在那裡,緝安司這次防控以失敗告終。
現在的歆陽緝安司眾人,或惶惶不安,或獨善其身,實實在在一盤散沙,聽說就連高功揚名瓏川公府的巡檢少司溫離樓,這回帶傷去瓏川述職,也同樣被晉鴻遠罵了個狗血淋頭。
整個歆陽緝安司,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為防控疫病而做的努力付出與犧牲,就這樣被上部司晉鴻遠毫不猶豫的全盤否認了。
這個委屈,武侯公差們該去給誰說?
“……小成,你說是不是?”義憤填膺的簡方把說了一半的話扔過來,滿是期待等著成平開口。
給老嶽找出護刀油後,成平就拉來凳子坐在一邊向老嶽學習護刀,冷不防被人點名,抬起頭,滿臉茫然:“啊?你說什麼?”
成平眼睛不大,猛然抬起頭時,一雙眼睛瞪得大大,圓溜溜的眼睛裡滿滿疑惑,這模樣逗笑了大家,也逗笑了簡方。
簡方改變話題,促狹道:“沒什麼,在誇你那小徒弟勤勞能幹呢!話說你小徒弟人呢,一上午怎麼沒見她?”
“跟醫工房出任務去了,醫工房近來也挺忙的。”成平幫裴夏打了個掩護,今日第四班接了個大型打架鬥毆的差事,裴夏跟著第四班駐班醫工到現場長見識去了。
“咦,嘖嘖嘖嘖……”簡方不知從哪裡得到裴夏的訊息,嘴裡嘖得大聲響:“偷學本事還能得你這個師父這樣護著,我看那裴丫頭沒白跟著你!”
成平沒什麼表情的臉頓時微微沉下來,說話語調還算平淡:“方姐你別這樣說,今日我們班不出任務,我才打發她出去見識見識,總不能日後哪天咱們班接了控制械鬥的任務,駐班醫工到場後見不得那些斷胳膊斷腿的血腥場面吧。”
“那誰也沒有說不讓去呀,我又沒攔著你們,用得著跟我甩臉子,連句玩笑都講不得了……”簡方嘰嘰歪歪著,成平起身去刀架前拿自己的佩刀。
簡方下意識去拉自己男人喜冬,“哎?!”一聲警惕的驚呼才發出一半音,就見成平拿了刀返回遠處,坐下和老嶽一起護刀。
廳裡眾人暗中瘋狂眼神交流,簡方的男人喜冬慢慢松開握上刀柄的手,什麼都沒說。
“我日,難得見成平拔刀啊!”公差胖王摟著放在肚子上的糕點盤子,把糕點吃得碎渣子掉滿衣襟:“早就聽說成平刀劍功夫不錯,如何,抽空跟哥比試比試?”
“不比,”成平埋頭擦刀,在眾人嬉鬧笑聲中搖頭認慫:“打不過你。”
公差老朱放聲大笑,“嘁”胖王道:“瞧你那點熊德行,欺負到我們小成頭上來,有本事,你提刀單挑勁勉去?!”
公差張勁勉曾入軍役兩載,身上那些個拳腳兵器本事,據說頗有幾分溫離樓當年英姿。
以前玩鬧時,胖王曾不止一次被張勁勉打趴在地,此刻認慫認得比成平更快:“不打,打不過,”轉過頭來看成平,笑得五官擠在一處:“我還是挑成平吧,小成不敢應戰,是怕王哥必勝將你壓倒?別擔心,哥哥可是很會憐香惜玉的,保準壓不疼——!!”
胖王本想說“保準壓不疼你”,最後的“你”字音尚未來得及出口,兩腳之間“鐺!”一聲釘來一把公制匕首。
匕首尖堪堪釘進地板中,所有人原地一愣。
氣氛微妙起來。
“哎呀,”公差老嶽率先笑起來,打破這份微妙,似嗔非嗔:“這差點就給人家招呼襠上,小成,你怎麼這般不小心?!”
成平也是一件詫異與茫然,俄而反應過來,手足無措看胖王:“哎呀,真是很抱歉,正擦匕首呢,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