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逆風執炬，必灼其手
霍庭州躺在地上，沒有掙紮，沒有動，望著池明希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最愛的人終究還是離他而去。
霍庭州喜歡池明希，如果要說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大概是從少年第一次初見時就喜歡上了。
10歲那年福利院的地下室。地下室的鎢絲燈管滋滋作響，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池明希被綁在鐵質手術椅上，手腕上的麻繩已經磨出血痕。他的白襯衫被冷汗浸透，額前的碎發黏在慘白的臉上。
”再堅持一下。”霍庭州站在藥櫃前，顫抖的手正在調配淡藍色藥劑。白大褂穿在他單薄的身上像個可笑的麻袋，袖口還沾著昨天實驗時池明希吐出來的血。
鐵門突然被踹開，霍家二叔帶著幾個穿防化服的人走進來。
”小廢物，還沒準備好？”二叔一腳踹在霍庭州膝窩，男孩悶哼著跪倒在地，卻仍死死護住藥劑瓶。
池明希在椅子上劇烈掙紮，鐵鏈嘩啦作響：”別打他！”
”喲，小畜生，你有什麼本事護著別人？”二叔掐住池明希下巴，強行掰開他牙齒，”庭州，灌藥。”
霍庭州的手指在池明希唇邊停頓了幾秒，但下一秒二叔的皮鞭就抽在他背上：”磨蹭什麼！想看你媽再斷根手指嗎？”
藥劑被粗暴地灌進去，池明希的瞳孔瞬間放大。他看見霍庭州睫毛上凝結的水珠，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眼淚。
”記憶清除實驗第17次。”研究員按下錄音鍵，”受試者c...”
劇痛讓池明希開始痙攣，嘔吐物混著血絲從嘴角溢位。霍庭州突然撲上來抱住他，這個動作擋住了監控鏡頭。池明希感到有顆水果糖被塞進自己舌底——盡管並不能起到任何緩解疼痛地作用，但是卻讓池明希的心裡有了一絲絲安慰。
”忍一忍。”霍庭州的嘴唇貼著他耳廓，聲音輕得像是幻覺，”我會帶你逃出去。”
當夜，池明希發起高燒。霍庭州偷來退燒藥時，發現二叔正在翻閱實驗記錄。
”有意思。”二叔指著腦波圖譜，”這小畜生潛意識裡在保護你。”他突然揪住霍庭州頭發，冰涼的槍管塞進霍庭州手裡：”殺了他吧，實驗失敗了留著也沒什麼用。”
池明希在昏迷中呢喃著”庭州別怕”，燒紅的臉蹭著霍庭州顫抖的手背。槍響的瞬間，霍庭州調轉槍口打碎了監控探頭，子彈擦著池明希耳畔沒入牆壁。
”廢物！”二叔的拳頭雨點般落下時，霍庭州蜷縮著護住池明希。溫熱的血滴在池明希眼皮上，像一顆融化了的紅寶石。
18歲那年冬天，霍庭州遭遇綁架，被注射藥物扔在雪地裡等死。路過的大學生池明希脫下大衣裹住他，將他送去了醫院。霍庭州在昏迷前看到的最後畫面，是少年睫毛上凝結的冰晶，和凍紅的臉。由於失血過多，池明希給他輸了血。後來他們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了，當然這只是池明希單方面認為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再後來，兩個人成為了戀人。
霍庭州覺得，「他的血在我身體裡流淌過，那他的命也該是我的。」
22歲，霍家內鬥最慘烈那年，霍庭州在父親葬禮上收到匿名送來的白玫瑰。花莖裡藏著一枚微型晶片——正是池明希黑進霍正海的系統找到的謀殺證據。不得不說，池明希也真的很優秀，很讓人為其著迷。可這也讓霍正海再次關注到當年的“小畜生”，一步步地對池明希起了殺心。
25歲，某次商業晚宴，霍庭州親眼看著池明希談笑間讓對手簽下自殺式合約。當那人惱羞成怒持酒瓶砸來時，池明希竟搶先一步用高腳杯碎片抵住對方頸動脈，轉頭對霍庭州眨眨眼：”嚇到你了？”那一瞬暴烈與優雅的完美融合，讓霍庭州在洗手間沖了半小時冷水臉。
28歲，池明希好像忘了他這個伴侶，甚至見了相親物件，霍庭州把對方逼到破産。他再也裝不了什麼正人君子，更接受不了池明希忘了他。他現在池明希的記憶越來越倒退，他像個保鏢跟在他的身後，可是他們明明曾經那麼相愛。他要帶池明希去治病，這一走就是一年。
31歲，池明希竟然想逃。霍庭州可以接受池明希不愛他，只要他待在自己身邊就行。他沒辦法接受想要逃離他的池明希，於是他直接做局讓池明希的公司破産，負債，走投無路了，他才會乖乖待在自己身邊。可是池明希很聰明，為了這一天，霍庭州佈局了三年。其實如果池明希永遠和他待在一起，他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偏偏是池明希？
因為…
池明希是霍庭州混沌世界裡唯一可解析的情感程式碼。
另一邊，池今安和厲淩川也終於找到了池明希和霍庭州所在的位置。
莫斯科的冬夜，寒風裹挾著暴雪，似要將世間一切吞噬。燃燒後的古堡廢墟在雪幕中若隱若現，宛如一頭頭蟄伏的巨獸。厲淩川和池今安艱難地在廢墟中跋涉，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搖曳，突然，光束定格在一個身影上——池明希。
池明希蜷縮在斷壁殘垣旁，頭發淩亂，臉上血跡斑斑，眼神空洞迷茫。“明希！”厲淩川疾步上前，聲音在風雪中顫抖，“霍庭州呢？他在哪裡？”
池明希緩緩抬起頭，雪花落在他蒼白的臉上，許久，才沙啞著開口：“霍庭州死了，燒死了吧。”他的聲音被風雪瞬間裹挾，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回到國內，池明希暫住在池今安和厲淩川的家中。
清晨七點，池今安推開主臥露臺門時，發現池明希已經坐在藤椅上。哥哥手裡捧著的咖啡早已涼透，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晨光透過他單薄的絲質睡袍，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比上週又瘦了些。
”哥，我給你煮了燕麥粥。”池今安把毛毯披在他肩上，故意碰到對方手腕的脈搏。太快了，根本不像清醒時的頻率。
池明希如夢初醒般抬頭，琥珀色的眼睛像結了冰的湖：”放那兒吧。”聲音沙啞得像是吞過碎玻璃。
霍庭州死了，本以為能如釋重負，可每晚躺在床上，那些和霍庭州相處的記憶片段，卻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讓他輾轉反側，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