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的娘親李芳菲摟著小兒子望著這邊熱鬧處,這麼看來,自己的女兒的確是最出彩的,雲棠的臉蛋生的極好,光潔的額頭,最受人待見的飛稍杏眼,小巧精緻的鼻樑,纖細玲瓏的腰身……只是可惜了……
大家都覺得那兩個瘋道士是胡扯的,這是有緣由的。
雲棠這丫頭打小實在,那時候就算雲杏不願意帶她和雲柳玩,她們倆還是跟屁狗一樣跟著人家姐姐姐姐的叫著,那年雲棠十歲,雲柳九歲,跟著雲杏去姚府的灶房偷東西吃,誰道當天的廚子做晚飯忘了熄火,灶房裡著起火來,三個小丫頭被困在了裡頭。
大人們急的不行,只有雲杏一個自己跑了出來,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爬到了視窗,從窗上跳了下來,小廝門繼續找,又過了一刻鐘才把雲棠和雲柳救了出來,雲棠一直護著雲柳,背上被帶火的木架子砸了一下,出來的時候衣服、頭發都燒糊了。
雲柳一邊哭一邊冒著鼻涕泡跟李芳菲講了當時的情況,原來是門口的架子被大火燒倒了,能出去的只剩下一扇通風的窗戶,三個小姐妹研究好了,先把一個送上去,再讓那人拿著繩子把其餘的兩人拽上去。
雲杏被家裡人嬌慣壞了,先出去的自然是她,就這樣,雲杏踩著兩個妹妹摞起來的肩膀登上了窗臺,再回頭看向屋裡的時候火勢蔓延的快,姚雲杏一怕,竟然跳下窗臺跑了……
雲杏不過是跳下來的時候扭了下腳,休息了個把個月也就好了,雲柳被雲棠護著,可也嗆了幾口煙,落下個愛咳嗽的毛病,別的倒也沒什麼大事。
可憐就可憐了雲棠,筋骨被架子砸歪了,找了當地一個行醫多年的老郎中才給正了回去,那麼大個孩子,在榻上躺了大半年,骨頭是好了,卻留下了疤,整個脊背從後脖頸到腰紅漆漆的一片,怎麼祛也沒什麼效果……據說宮裡頭娶妻,身上是一點胎記都不能有的,說雲棠能嫁個王爺,可不就是瞎扯?
李芳菲嘆了口氣,進宮做女官兒,倒是不像宮女那樣限制,想回家看看還是有機會的,只是這一做也不知要做多久,現今雲棠剛好十五歲,本可以找個本分的小戶人家踏踏實實嫁了,這一進宮放出來二十好幾了,還有誰能娶?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早早就嫁了人也未必就是好事,找個小戶人家,也不過是看中姚府的地位,可是姚府的地位是姚府的,跟他們一家四口有什麼關系?一來二去撈不到好處,還指望著女婿能對雲棠好?
還不如就做個老姑娘了……能找到命中的良人最好,找不到也不去將就。
李芳菲這才鬆了口氣,見女兒和老三家的雲柳坐在一起嘀嘀咕咕,這姐妹倆感情一直極好,自打那年的大火過去,雲棠和雲柳就都不約而同的不再與雲杏玩在一起了。
雲柳和雲杏是一個爹的姐妹,卻跟雲棠更像是親的,一個驕縱任性,一個卻處處護著自己,雲柳也不是傻子。
李芳菲覺得欣慰,雲棠雖是為了救雲柳才受了傷,可這正是說明自己的女兒懂事重情義,她不希望雲棠對自己成長的地方充滿著痛恨和麻木,而雲柳,大概就是一抹美好的色彩。
所謂除夕春節,對姚庸一家來說還不如平常的日子,平常日子可以自己過自己的,可到了春節,就意味著必須和那一群人虛與委蛇,裝出一副“闔家歡樂”的樣子。
一天下來,等到這一家人回到東院,個個累的不想說話,倒不是身子累,主要是心累。
姚庸和妻子坐在茶桌兩側,雲棠給大家剝著桔子,偷瞄著父母的神色,她知道他們是捨不得自己走,剛扒剝好了個桔子塞給弟弟,這才看向爹孃,“爹,娘,孩子大了總是該走的,我這次進宮,你們就當我嫁人了就是,又不是進去做宮女,還是能時不時回來看看的……再者說……女兒雖不是男孩,可宮裡的女官兒都是有品級的,女兒進去踏踏實實幹活兒,等有一天升了官兒出息了,做了比老頭子還大的官兒,我就帶你們和弟弟離開這個家!”
姚庸突生心疼,又恨自己沒有能耐,使勁兒一拍桌子,“胡言!他怎麼都是你爺爺,豈可在背後說他壞話?說話這般不小心,還嚷嚷著要進宮?再者說來,家裡哪需要你去撐著了?你答應進宮,就是因為這個?”
雲棠臉皮厚,也不生氣,笑呵呵地看著父親,“我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剛剛不過是瞎說,我進宮不過是好奇,我也想看看,那太極宮大明宮到底長什麼樣子,宮裡頭的貴妃娘娘到底有多好看……”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你要是因為家裡人,我是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去的!”
李芳菲在一旁應和,“是啊,雲棠,無論怎麼還有爹孃,你還是個孩子,就好好的快快樂樂的就好……”
雲棠趕緊抱了抱娘親,撅著小嘴開始撒嬌,“爹,娘,名已經報上去了,想改也改不了了,難不成咱們還能跟宮裡的人去耍賴?”
這話一出,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誰敢跟皇宮裡的人物說話不算數?
姚庸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的小兒子,“允兒,你先跟你娘回去睡覺,爹爹有話要跟你姐姐說。”
李芳菲瞪了他一眼,最討厭他這般揹著自己說話的樣子,不過看小兒子,揉著眼睛確實困了,也懶得理丈夫,先帶著小兒子進裡屋去睡了。
等到那娘倆走了,姚庸這才叫雲棠坐在一邊,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女兒,“棠兒,你為了什麼進宮,爹且不問了,左右定好了的事情,想改也改不了……”
雲棠笑眯眯的點頭,又聽姚庸說,“到了宮裡頭好好的做事,別長歪的心眼兒,雖說裡麵人心猜不透,可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別人愛什麼樣什麼樣,跟咱們都沒關系,家裡頭不求你飛黃騰達,爹只求你一點,好好照顧自己,別受委屈……”
雲棠這時候倒有些委屈了,家裡頭叫她進宮,雖說她自己也願意,可是被姚府送走離開家,怎麼就偏偏選了她?還不是不捨得別人,只捨得自己……真正疼自己的,還得是自己的爹孃。
雲棠應了聲是,姚庸這才叫她去了,等到她回到房間,娘親李芳菲又來了。
“娘,您怎麼來了?小允睡了?”
“今天他也淘壞了,剛一沾枕頭就睡了,娘來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雲棠剛鋪了被子,忙叫娘親上榻坐了,又倒好了水,這才跟著坐到旁邊兒。
“棠兒,剛剛你爹跟你說了些什麼?”
雲棠剛要說話,李芳菲又笑開了,“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他那個性子,無非是叫你進宮去老老實實的別惹麻煩。”
李芳菲瞭解姚庸,自己的相公哪哪都好,就是做人太過實心眼兒,就算後娘對他苛刻,他還是守著那套禮義,對人家恭恭敬敬,雲棠骨子裡的憨厚多半是隨了他,好在這些年李芳菲悉心說教,這才把女兒掰好了些。
“別聽他的,宮裡頭可不比外頭,外頭就已經是人心隔肚皮了,更何況是宮裡頭過日子的?進了宮可不是老老實實做人就行的,且得知道變通,你若想去宮裡頭也好,可以見見這世上最繁碩之地,只是得萬事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無啊……”
雲棠聽的認真,把娘親的話記在心裡,娘比爹聰明,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所以說,聽孃的準沒錯。
李芳菲見女兒也開始打哈欠,知道她是困了,又囑咐了幾句,拿著小鏟撥了撥牆角的火爐,這才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