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將文竹移到了三菱小窗下,緊實的窗紙密不透風,整個外殿都被地龍烤得有些悶熱。
熱氣席捲上文竹的枝葉,鮮嫩的葉片被吸走了許多汁水,小文竹覺著全身都無比難受,略帶委屈地垂下了小腦袋。
宦官從禦膳房傳了午膳過來,幾個宮女端著湯碗婷婷嫋嫋進了內殿,留下一陣香風。
小文竹探頭想看看自己主人,卻隔著一層細密珠簾,隱隱綽綽看不真切。
哼,它暗暗瞪了一眼守在殿門的宦官,馬屁精,都怪你!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侍從們來來往往,卻無人注意到愈發幹萎的盆栽。
傍晚時分,文竹的枝條已經幹得縮成了一個個小卷,它癟了癟嘴,只得無奈地噴起水濕潤自己。
眼見著枝條恢複了水嫩,小文竹歡喜地搖了搖莖身,又精神抖擻起來。
過了約莫一刻鐘,宦官碎步邁了過來,拿手指點了點文竹的葉尖,細聲驚呼道:“咦,這鬼東西噴的水怎麼愈發多了?待我稟報殿下,日後可不能再拿進內殿!”
小文竹:“……”過分!
它看著宦官妖嬈的背影,恨不能從土裡跳出來,一根子把這小白臉抽飛。
小文竹生氣地瘋狂揮舞起枝條,眼巴巴望著內殿方向。
離開主人的第三個時辰,唔,想她。
月上中天,子時過半,連殿內守夜的宦官都抵不住沉沉睡了過去,東宮內外一派靜謐祥和。
青花瓷的盆底猛地往前挪了一大步,見無人留意,便輕巧地半立起來,踮著盆腳往內殿滴滴噠噠跑了過去。
跑著跑著想想不成,於是又滴滴噠噠顛了回來,偷了桌案上兩大串紫葡萄,暗搓搓掛在了自己枝條最顯眼的地方。
等主人看見我結的大葡萄,一定會無法自拔地喜愛上我!嘻嘻。
小文竹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又開始蹦躂起來,一個矮身穿過珠簾,奔向它心愛主人的方向。
殿內燭火還在亮著,昏黃地映了過來,嚇得它猛然停了下來。
小文竹挪到楠木椅後,扒著椅腿偷偷探出一個小枝丫往裡看。
桑梓趴在檀木桌案上睡了過去,奏摺零碎地散落在她身前,燭光給她疲憊的側臉打上了一層陰影。
小文竹晃了晃枝葉,心疼不已。
它隱在角落,凝聚起身上所有的妖力,一陣白霧過後,躍出瓷盆,化為了一個身姿挺拔的青衣美少年。
少年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鳳眼薄唇、容貌俊秀,青色的袖衫上繡著文竹小樣,勁挺如風,襯得整個人清新純然,不似人間俗物。
許是還沒有習慣這人身,他歪歪斜斜往前走了幾步,待終於能穩住身形,少年才輕手輕腳挪近檀木小桌。
桑梓趴得極為不適,黛眉微微蹙起,臉色蒼白憔悴,似乎是累得不輕。
少年屏住呼吸,先是探身將她手中還握著的朱筆拿下,接著仔細小心地將人慢慢打橫抱起。
未披狐裘的身子有些發冷,少年讓她貼近自己取暖,接著先一步鑽進被褥,待焐熱了些才將她也帶了進來。
桑梓身上有股清甜香味,兩人貼得緊,少年低頭在她領口嗅了嗅,鼻尖不經意劃過她頸間肌膚,細嫩溫熱的觸感讓少年臉頰飛紅。
他頓了頓,卻忍不住又埋在她頸側蹭來蹭去,面上紅紅白白煞是精彩。
桑梓被他拱得不舒服,皺眉哼唧了兩聲,往後靠在少年胸膛縮了縮。
小文竹立馬不敢再動,歡喜地摟住他的小主人,不自知地傻樂起來。
“雲旗……”少年幹淨熟悉的氣息縈繞滿懷,桑梓在夢裡不由輕輕唸了一聲。
“嗯?”小文竹附耳上前,只聽到個“棋”字,便小聲道:“還想著下棋呢?也不知你那小山一樣的奏摺何時才能批完,我瞧著可心疼了。”
說完他看了看桑梓熟睡的面容,抱著她躺了下來,拿被褥將兩人緊緊裹在一起。
夜不算長,彷彿眨眼的功夫,天際又開始泛白。
桑梓緩緩睜開眼睛,水眸放空了一會,才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溫暖的被褥還有幾分殘餘的熟悉氣味,桑梓皺起鼻頭嗅了嗅,覺得自己怕是出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