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家宴不歡而散,旁支的都各自回去了,剩下的這些自家人也從來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便各自回了房間。
衛雪柔給盛初時安排的房間在三樓,就是以前他自己住的那間,只不過他的遺物已經全都收拾掉了,房間裡裡外外的東西都換上了新的,衛雪柔帶著管家來給他送東西,昂貴的衣物飾品、不限額的信用卡、名貴跑車的車鑰匙,這些對從前的莊晏來說全都遙不可及的東西現在就擺在盛初時的面前,這就是他爸之前說的給他的補償。
盛初時猶豫道:“我不會開車……”
“沒關系,不會開可以學,讓家裡司機教你就行,這些都是你的,還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可以跟我說。”衛雪柔笑得一臉慈愛讓盛初時很不適應,這位小媽其實才三十出頭,從前他跟她接觸並不多,為了避嫌他也得跟她保持距離。
“沒,我沒別的需要的了。”盛初時小聲回答她,盡職盡責地扮演著莊晏的木訥和不善言辭,實則是不想應付衛雪柔,而且他心知在接他回來之前他們肯定對莊晏的性格是有過瞭解的,如果他突然性情大變反倒惹人懷疑。
“你不用這麼拘謹,家裡都是自家人,多相處相處習慣了就好,他們幾個都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脾氣有點大,但也沒什麼壞心,都是鬧著玩的,你別往心裡去。”
衛雪柔輕描淡寫的一句鬧著玩就把飯桌上發生的事情帶了過去,盛初時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衛雪柔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看著盛初時,慢慢說道:“你呢,也不用擔心太多,你爸把你接回家了你以後就是盛家的少爺,沒有人敢欺負你的,在這個家裡你只要記得所有的事情都聽你爸的就行了,當然你爸爸現在身體不好了很多事情他都管不了,只能讓我代勞,我是他的妻子,做這些也是應該的,過幾天我會叫人去給你媽媽遷墳,還有你舅舅舅媽他們都是自家親戚,也該多關照關照,不然是丟了你的面子,這些我都會幫你安排妥當,你不用擔心。”
“我媽媽已經入土為安很多年了,不用遷墳……”
“她葬的那地方風水不好,你是她兒子,她生前沒能讓她享福現在怎麼也得盡盡孝心,這事你不用管了交給我就行了。”
“……謝謝阿姨。”盛初時心中不屑,這個女人擺明瞭是想借莊晏的家裡人拿捏他,連他已經去世多年的親媽都不放過,如果坐在這裡的真是莊晏本人,一準就被她唬住了。
衛雪柔雖然轉了正,但地位其實並不穩,盛少安還太小,盛富康眼見著沒幾年好活了,到時候分遺産他們母子倆鐵定是分不到大頭的,所以衛雪柔想拿捏住盛初時手裡好多一些籌碼並不奇怪,只可惜她找錯了人。
不管盛初時心裡是怎麼想的,面上卻表現得很聽話,衛雪柔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又柔聲叮囑了他幾句有的沒的,才施施然起身離開。
盛初時撇了撇嘴,剛準備去洗澡又有人來敲他的房門,這一次來的是邱閔,來問他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盛初時知道邱閔就是這麼個好管閑事的性格,放了他進來。
“我看你晚飯好像沒吃多少,是不是不適應?之前餐桌上發生的事情嚇到你了吧?”
“……二哥真的是出意外去世的嗎?”
邱閔嘆氣,聲音中透著一絲悲涼:“警察說他是醉酒駕駛失控沖下了山崖,車子在翻滾撞擊的過程中又被山石刺穿了油箱才導致的爆炸。”
盛初時瞭然,不管心裡怎麼想,這個家裡絕大多數人面上都已經接受了這個說法,他試探著問邱閔:“可剛才思嘉姐說的……”
“不可能,”邱閔打斷他的話,搖了搖頭,“長青哥不是那樣的人,思嘉她應該是太傷心了才會胡思亂想,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裡去。”
盛初時聽這話總覺得有些怪,以前他可沒少和邱閔吐槽盛長青這人心機深沉捉摸不透,邱閔一貫是笑著附和,這倒是第一次聽他幫盛長青說話,不過或許因為自己現在是莊晏他才會這麼說,盛家的齷齪事太多,對初來乍到的莊晏來說知道得太多估計得嚇死這小孩。
“哦……”
邱閔岔開了話題:“我剛才聽劉特助說舅舅打算讓你去唸書,你想好了學什麼嗎?”
盛初時愣了一下:“我高中都沒有唸完。”
“那沒什麼關系,直接上大學也是一樣的,我在京大外語學院念大三,你應該也會去京大,以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來找我。”
盛初時跟邱閔道謝,他對重上大學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他爸大概不會放任自己兒子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惹人笑話,買也會幫他買張名牌大學的畢業證書來。
回到熟悉的家裡,盛初時還是失眠了,半夜裡翻來覆去的都睡不著,各種各樣的念頭千回百轉,後半夜他覺得有些渴了,開了床頭燈爬起來發現房間裡沒有水,只能去樓下拿。
這個點整間大宅裡靜悄悄的,只有外頭的院子裡透進來一點影影綽綽的光亮,盛初時沒有開燈,心不在焉地沿著樓梯慢慢往下走,走到一樓樓梯拐角處時一道幽靈一般的黑影突然從牆後轉了出來,饒是盛初時現在不怕鬼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也依舊嚇了一大跳,他停下腳步,冷眼看著黑影逐漸走近,過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回過神,是老三盛啟豐。
可不就是個幽靈嗎,這個老三一貫都是這樣,如果說盛長青是氣場強大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這個盛啟豐就是彷彿永遠活在自己世界裡病態的陰鬱。盛初時還記得小時候自己養過一隻很漂亮的布偶貓,忽然有一天貓就不見了,他找了兩天後來在後花園裡發現了掛在樹下被剝了皮的血淋淋的貓,當時家裡的一個傭人說親眼看見是盛啟豐做的,起因不過是他的貓之前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撓了盛啟豐一爪子,為此盛初時連著做了三個月的噩夢,從此再不敢養貓並且對盛啟豐敬而遠之。
他們誰都沒有出聲,盛啟豐走路悄無聲息,與盛初時錯身而過時似乎頓了一下,偏頭朝盛初時這邊看了一眼,光線太暗了盛初時不確定那是不是他的錯覺。
一直到對方上樓背影消失不見了以後盛初時才沉下眉,他只是突然想到,盛啟豐這個有反社會人格的心理變態,是不是也有可能是疑兇之一?他小時候殺貓長大了殺人似乎很合理,而且變態往往並不需要太多殺人動機,或許只是自己不經意地得罪過他就被他給惦記上了呢?盛啟豐還在唸碩士,學的專業是機械工程,有心的話對他的車子動手腳也不是做不到……
想著這些可能性,盛初時走進了廚房裡給自己倒了杯水,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猜測很多,但現在他還是會先往最可能的方向去查。
盛初時放下水杯,抬頭無意間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到別墅後面的湖,湖邊似乎站了個人,一點明明滅滅的火光昭示著他正在抽煙,背影看起來有些寂寥。
是盛長青。
即使回到這個家裡,盛初時也知道自己在盛長青手下勝算極其渺茫,盛長青是家中長子在公司地位更是穩固,而他只是個剛剛認祖歸宗沒有任何籌碼在手的私生子,除非他能找到確實的證據指證盛長青。
回想起盛長青在餐桌上冷靜地重複兩次的那句“我沒做過”,盛初時微蹙起眉,心思沉了沉。
湖邊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轉過了身來,盛初時一驚,趕緊避讓到了一側牆邊,過了半分鐘他再轉頭去看,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盛初時轉身出了廚房,快步上了樓去。
盛長青推門進來,只聽到樓上隱約傳來的匆匆腳步聲,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幽深雙瞳裡滑過一抹深不見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