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山松再次燃起了香。
不同於之前無數次的只是為了尋求慰藉,這一次他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眼看著那抹紅色的身影慢慢從煙霧中顯露出來時,他竟然激動地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有些無措。
香爐中濃煙滾滾而出,空氣中異香彌漫。
他下意識地抓緊了扶手又很快松開。
眼見著畫上幽光大作,迷霧繚繞著慢慢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形。一切就像是夢境一般,燭光映照著,越發顯得不真切。
“甜甜。”他喚著她的小名,聲音溫柔地快滴出水來。
他期望她能應他一聲,希望她像從前那樣俏皮地叫他一聲師兄,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從她口中聽到曾經尚未來得及開口的那兩個字……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盯著眼前那一隅,不自覺滑動的喉結卻出賣了他心中的緊張。
迷霧漸漸消退,女子赤足立於畫前,眉若遠山,膚若凝脂,一襲紅衣更顯風姿綽約。唯獨那一雙翦水秋瞳透著些陌生。
山松心裡下意識咯噔一聲,但很快又掩飾了下來。
他見女子仍舊站在原地不動,便主動朝她伸出了手。
“小師妹,到我這來。”
也許她只是一時驚訝過了頭,這才傻愣愣地沒有反應過來。
山松這麼想著,滿心歡喜地看向她,卻在她開口那一瞬間直直地墜入冰窟。
女子啪地一聲拍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神色滿是戒備。
“你……是誰?”
山松最近有些說不出的心酸。
倖幸苦苦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的小姑娘卻不記得自己了。
想到自己這些年不問寒暑地四處奔波,他忽然就又些迷茫,可一對上她那雙滿是戒備的眼眸,心中便越發心疼愧疚。
究竟是造化弄人還是她不願記起?
這些話他不敢與旁人講,只能在午夜夢回時輾轉反側。
……
“你是誰?”
耳畔忽地傳來一聲嬌喝,山松頓時回神,面不改色地撥開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刀刃,順手將小姑娘拉進了自己懷中,然後親暱地摸了摸她的頭。
“小傻子,剛才你已經問過了,才一盞茶的時間,莫不是又忘了?我是你夫君。”
“噢噢……抱歉。”懷中的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又才安分下來。
山鬆手勁大,她窩在他懷裡不便動彈,只好專心致志地把弄著他的尾髻,卻就是不願看他一眼。
“……無礙。”山松苦笑著搖搖頭,環在她腰間的手卻又是用力了幾分。蘇甜甜身子一僵,隨即又慢慢放鬆下來。
這樣的問答每天都要上演好幾次。
自從養魂之術頗有成效以後,蘇甜甜的魂魄便能夠脫離畫軸在大殿內走動。但因為殿中設有禁制,她也只能在這方寸天地裡活動。因為沒有燃香,旁人也看不見她。
山松無事的時候便會過來陪她坐坐,但對方似乎十分忌憚他。
平時化作魂魄的時候幾乎不願靠近他,只有凝實身體後無處可躲了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湊上前來,卻仍舊滿臉都寫著戒備。
也許是因為魂魄不穩定的原因,蘇甜甜的記憶時斷時續,常常會忘記他的身份,繼而刀劍相向。
換了旁人恐怕早就惱怒繼而心灰意冷,但山松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向她重複解釋著,卻從來不說一句怨言。
“吶,對不起。”
耳邊忽然響起這句話,山松不由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