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廣如願以償地做了皇帝,但是他這個皇帝做得並不安穩。
我其實早就聽說漢王楊諒要造反,但那只是坊間傳言。等到車騎將軍屈突通從晉陽回大興城時,漢王“誅楊素以清君側”的檄文也傳到了大興宮。
楊廣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一點都不驚訝,不慌不忙地在朝會上拿著檄文唸了一遍,隨手就扔給了立在最前面的楊素,並且說道:“他要清君側?越國公,朕就命你為幷州行軍總管。依卿看來,此次叛亂多久可以平定?”
楊素恭聲道:“三月足矣。”
我雖然一點也不喜歡楊素的為人——因為他教子無方的舊賬,但是對於楊素的軍事才能,我一個從來沒有打過仗的人也是深信不疑的,江東滅陳,北拒突厥,這位越國公打仗基本上沒有敗績。
楊廣滿意地點了點頭,掃視了一眼立在朝堂中的人,又道:“韋尚書,你可能舉薦一人,負責排程軍需之資?”
這位韋尚書就是韋挺的老爹,一年前調任民部尚書,巧得很,楊廣即位之後,讓我做了民部侍郎,正好在他手下任職,並且因為經常出入他們家去找韋挺,他老爹對我是相當熟悉。
韋衝出班回奏道:“回陛下,微臣愚見,侍郎李建成可擔此任。”
楊廣略略地思忖了一下便道:“就依韋尚書之言。”
就這樣,我以民部侍郎的身份,幹起了督運糧草的差事。所謂“兵馬未到,糧草先行”,我當然知道調運糧草這件事可以直接影響到楊素是否能夠如期平叛。
朝會結束之後,楊廣單獨召見了我。
他在兩儀殿比在朝會上輕鬆很多,見我來了讓左右的人都退了出去,對我說道:“朕如今雖然是天子,卻時時不得安枕,你可知為何?”
我其實知道原因,早在半個月前,我就偷偷去找過宇文化及,談論過這個問題,雖然我和宇文化及最後都安然無恙,但是仁壽宮變的訊息是如何傳到幷州的並沒有人知道,楊廣也一直耿耿於懷,當然夜不能安枕了。宇文化及羨慕我少年得志,平步青雲,我卻羨慕他是閒人一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拱手道:“不知陛下為何事憂心,微臣願為陛下分憂。”
楊廣轉過御案神情嚴肅地說道:“建成,你以為楊素此人如何?”
我心中一驚,正色道:“回陛下,越國公久歷疆場,軍功甚著,乃國之股肱……”
我話還沒說完,楊廣就不耐煩地揮揮手沉聲道:“朕問的是他的野心。倘若他確有不臣之心,與楊諒勾結,反戈一擊,他可以輕而易舉奪關中之地,直逼京都。而朕的這個弟弟性格昏弱,無能之輩,那時楊素也可以效法魏武帝挾天子號令天下了,比起在朕的朝廷中做一個小小的左僕射,豈不是要快哉得多?”
我想了想,果然如此,所謂的“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就是這個意思了。他才剛剛做皇帝不久,就開始有了疑心,要是楊素真的平叛回來,又當如何自處於朝堂?我不禁替楊素感到有些悲哀。連楊素這樣一個費盡心機幫他奪得帝位的人也遭到猜疑,那我那還在隴州做刺史的對儲君之爭態度沒那麼積極的老爹呢?
雖然討厭楊素,我也不得不替他說幾句話了。我想了想道:“越國公對陛下忠心無二,還請陛下勿疑。”
“忠心無二?”他冷冷笑道:“建成,你就如此肯定?”
我心裡有點慌,覺得他要是再往深了想,說不定要懷疑我和楊素聯手反對他了。我感覺脊背發涼,趕緊拱手道:“陛下明鑑。微臣讀晉時大儒傅玄所著《傅子》,其中載郭嘉事,時曹操欲討袁紹,擔心力不能敵,郭嘉曾有十勝十敗之論,論及度勝,便有‘用人無疑,唯才所宜’等語,今陛下坐擁天下,四方來朝,區區小亂,何足慮之?越國公既然已在朝堂許以三月為期,必當全力平叛,陛下度量非常,又何必懷疑越國公會有不臣之心呢?”
他聽了我的話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了看,淡淡道:“你這是把我比作兵敗官渡的袁本初了?”
我一愣,慌忙跪倒在地道:“微臣不敢。”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他卻哈哈大笑,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道:“朕不過是開個玩笑,你不必當真。督運糧草的事交給你,朕放心,你即刻著手準備吧。”
我拱手道:“遵旨。”
從兩儀殿出來我感覺像是做了一次過山車一樣刺激,回頭看了看殿門,想到帝王心術的厲害之處,不禁佩服楊廣實在是深諳為君之道。
我想了想又搖搖頭,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