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挺翻了個白眼道:“他名叫李靖,字藥師,不過是長安縣一個小小的功曹,做的是朝廷的官,卻也是替楊素做事的人,可見人品不怎麼樣。不過他在大興城的名聲不小。”
我道:“我倒覺得此人是方正之士,與楊素應該不是一路人。”
韋挺搖著頭表示自己不贊成,我也不再和他爭論,因為有人報豫章王正找他,他走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我手中的鳥籠,我見他那副樣子,腦袋一熱,叫道:“且慢。”說著跑過去將手中的鳥籠遞給他,笑道:“你這麼喜歡這隻鳥,送給你啦!”
韋挺一愣,連忙擺手道:“這多不好意思。”
我將鳥籠上的掛繩塞到他手裡道:“你喜歡就不必推辭了,我討厭虛偽客套,我看你也不像是虛偽客套的人,就收下吧。不過有一點,你可要好好照顧它。”
韋挺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放心,放心,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他一連說了三次放心,彷彿說得夠多我就能相信他一樣。
這個……隨便把別人送的東西再送人很顯然是不太好的,我看到韋挺跟著小廝走了之後打算轉身回房,卻見三娘正站在書房門口怒氣衝衝看著我。
我情知大事不好,走過去假裝沒瞧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發怒了,假裝問道:“三娘,你跑到我的書房做什麼?”
她手裡拿著一卷書指著我的鼻子怒聲道:“誰讓你把我送給你的東西送人的?”
我悻悻笑道:“韋挺是我的朋友,他喜歡那隻鳥,正所謂‘君子成人之美’,送給了他,他也會好好照顧,你放心,不言不會受委屈的。”
三娘氣呼呼地將手中書卷朝我身上一扔,繞過我就跑了,我根本攔也攔不住,撿起書一看,這不是我這些天正在讀的《春秋左傳》嗎?三娘對這些也感興趣?我翻起書來,捨不得放下,就在書房裡躲了一個下午,直到天都黑透了,府裡的客人全都散了,我才從書房出來去找老爹。
老爹還坐在前廳裡,看上去累極了,坐在堂前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走過去叫了聲“父親”,他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見到是我,疲倦地笑了笑。
我因為下午在書房躲了估計有兩三個小時,把客人們都扔給他一個人,有點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跟前,道:“父親,我覺得今日來的客人都很奇怪,父親以為呢?”
老爹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楊玄感才剛剛與為父說過,若皇上問及身後之事,讓為父多替晉王殿下美言。”
我道:“如此,父親還以為偏安岐州,便可遠離朝堂之爭麼?”
老爹搖搖頭,笑道:“為父從未想過能夠如此。只是天下之事,在局勢未明之前,還是勿要妄動得好。你可知奇貨可居的道理?”
我搖搖頭。
老爹解釋道:“明哲保身,適時而動。為父以此慮之,既然晉王得勢已成定局,順水推舟亦無妨。”
我靠!我早上還在想老爹簡直想法太簡單了,現在看來薑還是老的辣,老爹簡直就是天才啊!他根本就不是方先生所說的不想參與,只是在等待時機,現在時機到了,他當然可以毫不費力就做出選擇了,並且絕對不會有什麼麻煩。
我一邊點頭一邊想著方先生的話——晉王失德,何以輔之?但是老爹顯然不是這麼考慮,我後來知道方先生和老爹的分歧就是知識分子和政客的區別,知識分子有堅守有原則,而在政客心中,只有上位者這一個原則。那如果換了我呢?我會怎麼選?這個問題和我之前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否該守孝悌之道——一樣嚴重。我現在慶幸自己是個小孩子不會真的參與其中,像老爹這把年紀,就不可能避免得了了。可是等到我長大了之後呢?還能躲得了嗎?
老爹的話告訴了我兩個資訊,第一是他打算賣晉王一個人情,第二是太子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哎,在兒子滿月的日子裡與一幫烏七八糟的人談論些烏七八糟的事,老爹也真是不容易,不過能有什麼辦法呢?我現在總算發現了一件事,不管什麼樣的人,我見過的那些混混也好,老爹也好,其實日子一樣不好過,混混們想要生存卻要拿命去拼,然後用拼來的命虛度光陰,老爹則總是要拿上下好幾代的人的富貴榮華來賭,然後用贏來的功名利祿惶恐度日。如果在兩者裡面選,我倒是願意過混混的生活,至少會很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