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府裡
劉老夫人側靠在太歲椅上,一手抻著頭半睡半醒。大丫頭澄兒半跪在軟墊子上,輕輕給她捶腿。拳頭不急不重,正是舒爽。
香爐點著濃郁的薰香,煙霧嫋嫋,燻得人昏昏欲睡。澄兒眼皮子耷拉,腦袋犯困偷摸打個哈欠,嘴巴沒合上。佟嬤嬤跌跌撞撞闖進來,嚇得澄兒差點一屁股坐地上,澄兒趕忙收斂睏意,打起精神,好奇的看著佟嬤嬤,她可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極少看她這般失態。
佟嬤嬤滿臉焦急,過門檻時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在地。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熏熏然濃甜粘稠的寧靜。
劉老夫人半闔的眼睛睜開,有些不高興的說:“慌什麼,你也是那些小丫頭,怎麼毛毛躁躁的?”
佟嬤嬤撲通跪在地上,慌亂的叫:
“老夫人,可了不得。大爺,大爺回來了。”
“誰回來了?”劉老夫人側著頭有些疑惑的問。
“是大爺,不是,是三小姐。敲鑼打鼓,打著招魂幡。大爺大夫人死了,裝在棺材裡送回來的。”
“儀姐兒?我記得她今年五歲,你說她帶著老大老大媳婦的棺材,是打量我老糊塗了,竟敢信口開河……嗯,老大近日回京述職,算算時間是要到京城了,怎麼還沒到家。我記得紹文哥兒是在河北開元,這孩子也不知道……”
佟嬤嬤急得一頭汗:
“老夫人!千真萬確,來人就是如此通報的。”
劉老夫人眯著眼:
“還敢胡說!”
“老夫人!奴婢不敢胡說!”
劉老夫人愕然。打量著佟嬤嬤的神情舉止。佟嬤嬤一臉堅定看著她。劉老夫人一顆心慢慢的七上八下,響如驚鼓。一會兒,從鼻孔輕輕嗤笑一聲:
“定不知從哪裡來的騙子,居然敢咒咱們忠勇伯府世子,膽子太大了。門房呢,還不速速將人給我打發了。”
“老夫人,千真萬確,萬萬使不得!三小姐帶了好些人,壓根兒就沒進府,兩副棺材直接停在大門口,敲鑼打鼓哭聲一片。外面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怎麼打發!就是這會子已經有許多閒言閒語,老夫人可得趕緊過去!”
老夫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眼冒金星。緩了緩神的坐起來。
她知道陳儀,卻沒見過面。陳紹文只派人回來,報了喜訊。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報的哪門子喜。老大和老大媳婦裝在棺材裡運回來,死透透的,這才是喜訊!
姓謝的賤人,一輩子都壓在她頭上,每每逢年過節,她都要給她敬香。她壓著她,她的兒子壓著她的兒子。她何德何能!
陳紹文居然死了?死的好!她的兒子兒媳婦和她一樣短命,既然死了,就該死絕了,為什麼要留個小畜生回來。這小畜生好硬的命!居然還敢帶一群人站在門口鬧,她的規矩呢?
劉老夫人忍住火氣,問:
“你問清楚了,只有儀姐兒?”
“奴婢聽的清清楚楚,哪能聽錯。只有三小姐帶個丫頭。咱們可是忠勇伯府,誰敢冒充忠勇伯世子的女兒,不要命了嗎?”
是啊,這可是忠勇伯府,世子都死了,世子女兒回來有什麼用?不過一個小丫頭。劉老夫人臉上露出似有似無的微笑。片刻又收了回去,換了一副悲傷的表情。
“快扶我出去看看。再打發個人,趕緊去翰林院尋二爺,就說他大哥回來了。還有老爺,三爺……吩咐下人,把老大的出雲閣打掃佈置。”
胡嬤嬤應諾,匆匆而去。
澄兒攙扶著劉老夫人往大門趕。門外陳儀披麻戴孝,哭的雙眼通紅,低著頭跪在臺階上。門房家丁不停的回頭張望,神色焦急。佟嬤嬤怎麼還沒過來。
陳儀跪在那裡,縮成小小的一團。眾人議論紛紛,此情此景越發顯得她的脆弱無助,嬌小可憐。兩幅棺槨停在她身後,吹鼓手哀哀切切吹著喪曲。
打幡領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精瘦身材,尖嘴猴腮。正和圍觀人群吹的吐沫星飛濺。
“小老兒打小就吃這行飯,這麼多年,什麼烏煙瘴氣事都見過,越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齷齪的事兒越多。聽說這小姑娘跟她爹孃回京,路上遇到強盜爹孃遇險,幸虧得了貴人出手相救,才留了一條小命。好容易回了家,門房居然說不認識……嘖嘖嘖,哪有自己家下人不認識主子的。你們聽聽,這話說的誰信?……就算是下人不識,也該先將人請進府裡,哪有任憑跪在大門外的做法……反正小老兒我呀!”打幡老頭不停的吧唧嘴搖頭,說:“嘿嘿,不信!”
“老丈這話到有幾分道理,可這忠勇伯府好歹是個伯府,忠勇伯爺不至於荒唐至此吧?”有不認識忠勇伯府的路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