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椅上的人似乎猶豫了一秒,接著順勢站起,回過身來。
阮喻眼光隨之一動,等落上對麵人那張臉,合著早已高度預警的心跳,整個人徹底傻在了原地。
盛夏五月,洽談室開了冷氣,她渾身上下的血液卻在這一剎急速激湧,熱度直線上升,腦袋一陣眩暈。
像遇上三峽大壩突然開閘洩洪,聽了一耳朵的翻江倒海。
兩人的目光隔著一層灼意十足的空氣交彙,她跟被什麼燙著了一樣,手一鬆,懷裡的半透明檔案袋噼裡啪啦全數落地。
薄唇平眉深窩眼,這張臉。
許淮頌?
怎麼能是許淮頌?
劉茂口中的合夥人就是許淮頌?
直擊心底的“死亡三連問”叫阮喻差點揉起眼睛。幸好劉茂撿檔案袋的動作提醒了她,她忙蹲下身,暈暈乎乎說:“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
其實劉茂也暈乎著。他介紹詞都沒來得及出口,兩邊怎麼了這是?
阮喻一邊埋頭撿檔案,一邊眼神亂飄,飄到不遠處那雙鋥亮的皮鞋,感到對方目光似乎就落在自己頭頂發旋上,覺得頭皮都快燒焦了。
不該是許淮頌吧?她寫小說寫得走火入魔,認錯人了吧?
他都消失八年了不是嗎?
她懷著僥幸抱起一堆檔案袋,劉茂也跟著直起身板,疑惑看看兩人,問:“兩位認識?”
許淮頌的目光從阮喻身上移開,嘴一張還沒開口,卻先聽見她的搶答:“不認識,不認識……”
她答完好像有點心虛,稍稍垂了些眼,也就因此沒發現,許淮頌微微揚眉的動作。
一片寂靜裡,她低著頭聽見他的回答:“嗯,不認識。”
連聲音也很像……
阮喻快窒息了,一旁劉茂企圖化解這莫名其妙的尷尬氣氛,與她笑說:“那就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律所的合夥人,許淮頌。”
她緊了緊懷裡的檔案袋,抬起眼,向對麵人點頭致意:“你好。”
劉茂再介紹阮喻:“這位就是本案的委託人,阮小姐。”
許淮頌點點頭,說:“你好。”
看兩人這奇怪的狀態,大概不適合來個禮節性握手了,劉茂摸不著頭腦,只得招呼他們坐下。
阮喻走向沙發椅,腳步都是虛浮的。
實際上,她前幾年還對許淮頌有那麼點餘情未了的時候,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和他久別重逢的畫面。——譬如在落英繽紛的街頭,又或在人潮洶湧的遊樂場,海天一線的沙灘。
浪漫,絢麗,充滿一切美好的色彩。
卻絕不是像現在這樣。
她,一個二十六歲的“中年少女”,隨意地穿著白t和牛仔褲,抱著一疊寫滿了對他這個人從肉體到心靈全部幻想的資料,並且即將要針對這些幻想,和他本人進行法律層面的深入探討。
太,太丟人了吧。
阮喻在即將觸碰到沙發椅的一瞬猛然站直。已經落座的許淮頌和劉茂齊齊抬眼看她。
她壓下心底忐忑,抱著檔案俯視他們,義正辭嚴道:“兩位律師,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許淮頌的眉梢再次揚了起來,那副金絲邊眼鏡後,眼色漸漸變得深濃,卻又很快減淡。
阮喻硬著頭皮接下去,底氣不足地扯謊:“我的意思是,我突然不想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頌頌: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官司不是你想不打,想不打就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