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日漸虛弱，他每天都感覺自己睡不醒一樣，手腳也乏力，有時候他感覺自己身上背了一個人。
順治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棵紅葉海棠上，這麼多年了，海棠樹早就從半大的樹苗長成了繁茂的樣子，要不是宮人們時常修剪，這會兒已經快長到窗前了。
多麼茂盛的生命力。
順治偶爾很羨慕。
很奇怪的，這一年他的精力一下子就遠不如從前了。
有時候順治冥冥之中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好像他的生命是偷來的一樣。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自己是不是該讓位給玄燁，倘若不管那些事情，他應該能活得更久一些。
但是，他顧慮也很多，玄燁的年紀實在太小了。
佟采薇沉默了一段時間。
她在想，歷史上康熙登基的時候是什麼情況呢？
順治死得早，孝莊那個時候應該還在控制著朝政，再有順治留給他的四個輔政大臣——比起堪比皇帝的多爾袞，他的處境應該會好一些。
順治的死應該也能喚起孝莊的一點醒悟吧？
所以同樣是年幼登基，康熙的處境要比順治好上一些。
但再好，肯定也是比不上年紀稍微大一點再登基的。
但是順治的身體也確實支撐不下去，倘若順治死了，孝莊太後只會複出，到時候他們母子兩個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顯然，順治也是這麼想的。
佟采薇輕聲問：“這件事，您想了多久了？”
順治頓了頓，才道：“從我病了的那天起。”
去年的正月裡，他生的那場大病讓他纏綿病榻了有十多天，太醫們都說他是勞累過度，但一般的勞累過度休息兩天就夠了，他在病床上躺了十多天，仍舊沒怎麼好。
那時候他還沒想好，所以只是讓玄燁跟著他聽政。
這一年，他一直在觀察著玄燁的為人處事，知道他其實是有天賦的，只是需要成長的時間。
但現在的情況，一是他的身體等不了，二是倘若他一直頂在玄燁前面，玄燁並不會得到迅速的成長。
他不知道還能活幾年，若是玄燁沒有在他死之前成長到足夠強大，他怕他的皇額娘又會拿捏玄燁和采薇。
這件事在他的心裡想了很久很久，卻一直沒有告訴佟采薇，他怕她太恐慌，跟著他一起擔驚受怕。
但佟采薇其實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握住順治的手：“等禪位了你想做什麼？我陪你一起。”
順治笑了。
他笑著說：“還沒想好，先出去散散心吧？你是不是還沒有逛過京城？”
佟采薇確實沒有逛過，她從撫順進京以後就出過兩次門，還是那回帶著玄燁去種痘的時候出了宮，但從頭到尾都在莊子上，根本沒有機會出去，後來就是順治帶著她出去玩了一次。
見她點了頭，順治就笑：“那到時候我帶你出去逛一逛。”
他也想體驗一下尋常夫妻的那種手拉著手閑逛的感覺。
他們兩個商量得認認真真，扭頭想起來玄燁了。
一抬頭，他根本沒有在看書了，而是一臉幽怨地盯著他們兩個。
見他們看過去，玄燁呵呵一笑：“所以，我才是那個多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