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浮現在南蠻巢穴中的情形,那時候他從昏睡中醒來,全身骨骼折斷,睜開眼就是一片黑暗。
這樣的感覺,就象是當年他被天門宗的徐百川掌擊重傷,全身連一個指頭也動不了。
但這一次,無邊無際的夜空中,卻有星星閃爍,繁如星河,一閃一滅,在漆黑的空中彷彿在眨眼睛。
身上好象壓著一座沉重的巨山,令他每一次呼吸都困難無比,不知道過了多,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有一個人趴在他的身上。
這人長髮披散,亂拂於他的胸前,帶著一股好聞的淡淡香味,但在這股香味之中,卻又夾雜著濃烈的血腥氣。
這是一個女子,雙手緊緊將他抱住,身體死死貼在他的身上,顯然在這之前,她拼命的想要保護他,為他抵擋著什麼。
但女子的身體現在已經變得冰冷,抱住他的雙手已經變得僵硬,就連貼得如此之近,他也已經無法感覺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烏世鑑驀然清醒過來,他記起當他被克瑪祖巫一爪擊中的瞬間,三小姐驚惶失措的撲了過來,將他抱起。
伏在他身上的這個女子,這個已經死去的女子,除了三小姐,還會有誰?
她的身體已經冰冷,卻仍然以一種奮不顧身的姿態保護著他。
那股血腥氣,就是她和他身上已經結成塊的血塊所散發出來的,那是她死前所流的血。
一股刺骨的悲傷從烏世鑑心中升起,如萬根針在刺,他的眼淚突然間象是開了閘的湖水,洶湧流出。
這一刻,他幾乎想要號啕大哭,但卻連嘴唇也動不了一分一毫,除了流淚,就連伸一伸手指,抱住三小姐也不能夠。
每一次呼吸,鼻中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心中就有如刀割。
他曾發誓要做噬血的猛虎,不作待宰的羔羊,但這一次,不但自己成為了羔羊,而且連累得三小姐居然香消玉殞。
三小姐冰涼的身體,就象是一座深入他骨髓,深入他靈魂的冰山,令他靈魂戰慄。
他曾經數次歷經生死,但從來沒有哪一次象現在這樣的悲傷和憤怒,他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已經不在乎生死,但三小姐死了,卻比他自己死了更加令他悲憤欲狂。
她本不該死,她是堂堂勇毅侯府的千金,也是雲臺山妙臻真人的得意門生,是“天下十大美人”之一的絕代佳人,。
她本有著大好前程,本可以享盡這世上一切的繁華美好,但卻因為他,而在這莽莽的南莽山中,變得冰涼。
若不是因為他,她怎麼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若不是因為他,她又怎麼會隨著他進入南蠻的巢穴?若不是因為他,她又怎麼會死在這裡?
“大雨初歇,雲風俱靜,虹臥長橋,天水一色,快哉快哉!”腦中突然浮現出當天她在艮州的時候,被霧鬼所傷,與自己並排躺倒在地上,仰望天上的星辰,說出的話。
“能寫得這樣的好字,又有這樣的才情,這樣的氣魄,又怎能是個浪蕩無行的廢物?”
當時的她,也以為已經要死了,雖然臉色蒼白,但嘴角卻滿是笑容,那一剎那間少女的情懷顯露無疑。
那是烏世鑑第一次覺得三小姐也是如此可愛可親,也是第一次在心底對這個未婚妻心生愧疚。
縱然他令得天下人笑話她,她也毫不在意,在她心裡,始終對他保留著那一份純真。
那是少女初開的情懷,卻為他一直保留。
眼角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頰不停的流下,三小姐那天嫣然羞赧的笑容彷彿仍在眼前,但她卻已經不可能再說一個字。
他心中彷彿被寸寸撕裂,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彷彿要令人肝腸寸斷。
“收我骸骨,何問姓名,葬我骸骨,何問名姓!”
在“白馬書院”的山巔,三小姐英氣逼人,把酒豪飲,山風如怒,她的衣衫如雲般飄起。
“烏世鑑,你真的回來了!”
在鎮南城頭,當他帶領火瞳擊退南蠻和妖族時,她飛撲上前,將他緊緊抱住,淚水滾滾而下,渾不在意城中的百姓和將士,眼中的光彩比太陽還要閃耀。
烏世鑑一陣恍惚,心臟猛然收緊,令得他全身都痙攣起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對她生出了不一樣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