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則垂頭:“後者。”
“哦,那是鬼巫一脈的秘法,我……”
連雨年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才移開一點的視線再度落回徐令則腕上,神情漸漸變成驚愕與困惑。
鬼巫以造生法創造出的孩子,會在誕生那日得到天授印記。那種印記會直接烙刻於他們身體的某個位置,大部分時候,他們的父母會將之作為他們的名字。
正因如此,所有的鬼巫都沒有姓氏,只有名字。
“……我確認世上僅剩我一個巫族,也確認你不是巫。”
徐令則勾了下嘴角:“我的確不是。因為我是被人用造生法制造的孩子,但製造我的材料不是鬼巫的心髒。”
他深吸一口氣,加快語速:“二十一年前,覡在連闕山深處找到了一座鬼巫墓xue,裡面葬著神代末年一個鬼巫,墓中有一具棺槨和數不清的壁畫,壁畫中記載了很多鬼巫族的秘法,包括造生之術。”
連雨年愕然瞪大眼睛,右手下意識抓住旁邊的東西,用力攥緊。
沈青池悄然睜開眼,眸間並無睡意。
……
“臭了。”
二十年以前,連闕山脈深處仍然是世人眼中的絕地,兇獸橫行,毒瘴密佈,連爬過地表的螞蟻都比其他地方危險,因而襯得穿過絕地進入山脈的那道人影格外駭人。
長著年輕俊美面龐的男人邁著行將就木的步伐,渾身裹著灰白的濃霧,緩慢繞過面前長達二十米的龐大蟒屍。
他嗅了嗅自己的手,柔白肌膚下透出一縷腐臭,眼珠子轉了轉,有一瞬間幾乎要脫眶而出,卻被他穩穩按回原位。
他嘆口氣,僵硬地彎腰掏走蟒蛇體內的丹珠,混著血塞入口中。
蛇丹入體,他的臉色紅潤了些,動作也較先前靈活,連面板底下滲出的臭味都淡了很多。
男人一路往前,目的明確不拐彎,邊走邊物色體內生珠的猛獸,通通殺了取丹,以掠奪它們的生機,彌補自己漸漸腐朽壞死的身體,免得倒在中途,前功盡棄。
他就這麼走了八十一天,殺得連闕山脈血流成河,終於踩著遍地屍骸抵達目的地。
那是一面高廣而平整的山壁,長滿青苔與藤蔓。枯死的藤枝與新生的綠藤緊緊糾纏在一起,成了生生死死無窮無盡的常態。
沒有活物會在這裡逗留,但奇花異草長了遍地,紫紅色的大花,濃綠色的野草,奼紫嫣紅,斑斕豔麗,彷彿一幅囊括了天底下所有色彩的顏料的畫。
男人咳出一口濃臭的黑血,眼睛已經快爛成肉糜,視力差到極點。他摸索著接觸到山壁,身邊越發濃厚的灰霧自發分流,活蛇似的砍掉壁上植被,慢慢清理出一扇嵌在山體的門。
門上沒有把手,但有很多彎彎曲曲的繁複花紋,他笑了一下,抓過一縷霧氣劃開心口,將血澆上去。
血液浸沒花紋的瞬間,門“咔嗒”一聲開了條縫,冷氣湧出,帶來一陣嘆息似的寒風,男人壞了大半的軀殼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男人不再碰門,側身鑽進門縫,而後一步踏空,跌入身下黑不見底的深淵。
劇烈的失重感持續了約莫三息時間,他只像恍惚了一瞬,再回神,自己已經腳踏實地站在一處陌生所在。
舉目四望,四壁廣闊無邊,應該是掏空了整座山體立成,上面繪滿彩色壁畫,只一眼就看得人頭暈眼花直犯惡心——再漂亮的東西,一旦數量過多,就會引人煩厭。
男人跌倒在地,腐朽的骨架快要撐不住糜爛的皮肉,他嘔出一團內髒混合物,眼眶骨終於兜不住那兩塊爛肉,“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那具身體死了。
灰霧湧動,托出一道人形虛影,豐神俊秀,氣度凜冽。
虛影看著地上的死屍輕聲嘆息,而後轉身邁步,走向中間那座肉眼不可見的白玉高臺,驅使身旁的霧流開啟上方的五彩琉璃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