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揚不能正眼看他,只好盯著自己的鼻樑說:“你管呢。”
他有大半簇頭發全部窩窩囊囊塞在領口裡,毛糙炸開的發尾掃蕩在面板上,摩梭起一陣窸窣的癢意,偏偏又不能動,陸揚從來沒有這麼明顯感覺到頭發這種物種的存在,手在虛空中亂揮,也不知道抓住的是什麼。
“幫我捋一下。”他執著地說,但看起來並不煩躁,等到一長溜頭發灑下來,又覺得驚奇似的晃了晃。
“怎麼,頭回意識到頭發的存在?”
“原來完全散下來,打在後背上是這種感覺,你也可以試試。”
“我不試。”他開始算賬。
黑無常眼見不分青紅皂白原來也是一種天賦,此人的表情彷彿在說怎麼跟你待了一會兒就開始出事。
若是執意要將怒氣牽扯到自己頭上來,他可真是一萬個有苦說不出:“不是,這真跟我沒關系啊!我哪知道一個大活人走著走著就能流鼻血。”
陸揚很可憐地說:“都是他幹的,揍他。”
雖然沒有揍,但他很快看上了其他玩意兒。
栽贓嫁禍一樁好手,他扯著壞笑問:“我在倉庫裡看見了一架輪椅,可以要嗎?”
不知不覺間,離上京已經很遠了。
一直沒有明確目的地,像漂萍一般的陸揚下定決心:“我們去揚州。”
魏逐風看向他。
“揚州大,四通八達,什麼訊息都快,好尋人。”
日夜兼程,風雨無阻。
刻意放緩的腳步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血跡沖刷後,從陰翳裡破出了一條不甚光明的路。
“信,是寫給誰的?”
雖然傷人,但是魏逐風已經想不到他有哪些可以寄信的人。
陸揚膝蓋旁的紙張越堆越高,他咬著筆端道:“寫信不一定是為了發出去的吧。”
今晨沒有看清穿錯了衣裳,他被熟悉的味道包裹著,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他像開玩笑似的說出讓魏逐風後怕了半個時辰的話:“我忽然不想死了。”
同心蠱告訴魏逐風,這是真心話。
一次次堅定不死的決心,寫一些並不發出去的信。
魏逐風說要換就換全套,於是將鈴鐺也給了他。
他們先入城後先將慢慢缺漏的物件補齊。
像是最慣常的傷藥、幹糧,以及在尋常店鋪不能大肆收購的各種刀具、弓箭、毒藥。
陸揚和他開玩笑:“這麼一點朝廷應該不會以為我們要攻下一座城池起兵造反吧。”
百步穿楊,亦可取項上人頭。
魏逐風說:“不一定呢。”
“你覺得趙烜是否瞭然我們的行蹤?”
陸揚腦海裡頃刻浮現出一隻悄摸的老鼠,膽大又膽小地靠在角落裡,閃爍著精光,踮起腳尖,怯懦地不敢跟太近,卻又不願意完全撒手,矛盾極了。
魏逐風剛張口打算回答,被討價還價打斷了,等到拒絕了過分熱情的“再買三支箭送一片箭羽”時,一轉頭人居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