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老婦人卻跟沒有接收到一般,仔細看過她的臉之後,固執地說:“阿禾不會回來了,阿禾死了,和他爹一樣,死了。”
莫祈君被這句話駭住了:“婆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把做夢和現實弄混了?奚禾還好好活著呢,你不要咒自己的姑娘啊。”
老婦人不理她,一個勁吶吶道:“阿禾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有好多好多的血。”她說著,手臂虛在半空,懷裡彷彿真的抱了一個人,“阿禾不痛,阿禾不哭,奶奶陪著你,奶奶很快就去找你。”
這一幕真實得就像是輕歷過,讓人有說不出的震撼。
生怕老婦人做出什麼舉動,莫祈君趕緊環住她,安撫道:“奶奶,我是阿禾,我活得好好的呢,你別說傻話,更不要做傻事啊。”
但此刻的老婦人卻半點也順從不得了,用力到要推開她:“你才不是阿禾!我的阿禾死了!是被你殺死的!”
看著她癲狂到六親不認的模樣,莫祈君心頭浮起一個比鬼故事還可怕的念頭——
只聽聞衰老會失去一些記憶與智力,卻從未聽過會出現幻覺,如果這不是老婦人的幻覺,難道奚禾真死去了?還是被當著她的面殺死的?可若奚禾已死,出現在他們面前,救了他們,幫助他們,又出言規勸他們的那個很愛護奶奶的善良女子又是誰?
呆滯間,抓住老婦人的手一鬆,就看她往外跑去,莫祈君立刻反應,趕忙追了上去:“婆婆你這身子骨不要亂跑啊!摔了撞了怎麼辦?”
她剛從房屋出來,老婦人都快要跑到門口了,同一時間,大門從外面開啟,纖瘦的身影背光而來。
由於老婦人說的那番話,她也不敢輕易靠近,而是試探著問:“奚姑娘,婆婆是不是有癔症?她前頭一直在說著一些奇怪的話”
“啊?說了什麼?”
“說你死了,還有,你被人殺了”
“這樣嗎?”奚禾反手關上門,攔下了老婦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的好奶奶,說了不該說的話後,要去哪兒啊?”
她的神態,聲調還有語氣,與昨日截然不同,沒有溫婉,沒有賢淑,只剩陰惻惻,儼然如換了一個人。
但真正讓莫祈君感到頭皮發麻的,還要數老婦人對奚禾的態度。
面對作為她孫女的奚禾,她驚恐到腿都軟了,哆嗦著喊道:“是你!是你殺了阿禾!”
莫祈君當然能夠認為,老婦人如今是昏了頭,看到一個人就會對一個喊同樣的話,可她轉而望向奚禾時,奚禾卻失望地搖了搖頭。
“哎,這才過了多久,就又想起這件事了?”笑著笑著,那眼眸一下子就冷了,“你這個冷血的女人,別的事情都能忘,別的人都能忘,偏偏你這個孫女,永遠記得,可笑的是,只有利用這個身份在你身邊,你才不會排斥!”
明白過來大致真相的莫祈君震撼無比:“你不是奚禾,你到底是什麼人?”
而老婦人則什麼都聽不進去,只重複著:“把阿禾還給我,把阿禾還給我”
“奚禾”輕蔑的視線先後落在老婦人和她的身上:“放寬心,你們兩個人的訴求,我都會滿足,一個一個來。”
“首先是小姑娘你的問題。”
“奚禾”不緊不慢地任由老婦人拉扯衣裙,同一張臉變了氣質,連面相都變了:“我的確不是奚禾,至於我是誰,說了,或許只有你那位什麼祭壇祭祀都瞭解的表哥會知道,而你,大機率是沒有聽說過的。”
“與其對牛彈琴,倒不如讓我告訴你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她攏了攏頭發,“比如,你要找的那個駕乘黑馬來此的老女人,就是我。”
一個接一個與預想截然不同的事實砸在身上,莫祈君直不起腰來,只能盡量去找合理的答案:“你是傀人?”
“奚禾”食指纏繞發絲,挑了挑眉:“很遺憾,我並不是。”手上動作一停,指尖輕飄飄地朝向她,“不過我知道,小姑娘你是,對麼?”
莫祈君眼皮一跳,差點動彈不得,靠指甲紮入掌心,才能緩緩往後退去。
笑而不語看她拉開距離,“奚禾”指頭一曲,指尖打著轉落於跌在地上還在複述同樣話語的老婦人身上,輕松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她,也是傀人,當然,出自我手。”
“你殺了真正的奚禾,又把婆婆做成傀人。”無言良久,莫祈君找回聲音,“你策劃這一切有何目的?”
“奚禾”看著她,笑得更歡:“想拖延時間等那兩個小夥子回來?我怎麼會給你這個機會呢?”
見心思敗露,莫祈君索性不裝了,袖裡滑出匕首就朝著“奚禾”沖過去,“奚禾”卻不躲不閃,拿出一個鈴鐺,隨意搖了搖。
眨眼間,莫祈君與老婦人的動作都慢了下來,莫祈君半跪在地上,與昨夜一般,除了抱著疼痛的腦袋什麼也做不了。
那鈴聲比之昨夜類似又不盡相同,莫祈君只覺頭昏腦脹,拍打腦袋想要努力找回意識,卻根本於事無補。
“別著急呀小姑娘,我會讓你犧牲得明明白白。”
老婦人激動不再,溫順靠在了“奚禾”的腿上,“奚禾”把手落在老婦人的腦袋上,輕輕撫摸著她花白的頭發,目光卻是對著莫祈君:“但不是現在,我們該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到了那裡,沒人會打擾我們,我可以慢慢地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記憶的最後一幕,是奚禾笑著讓自己走向她。
此後,再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