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和蘇潤珉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不會有太深厚的感情,可為什麼自己還會為她流淚?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潤璃哽咽著說:“這後宮,看著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汙一片,我討厭這裡,若是我再住得幾日,定會抑鬱成疾,皇上,請放臣女出宮罷!”
許允炆見她眼角旁邊亮晶晶的,似乎有淚光閃爍,心中一痛,想伸出手來幫她擦掉那些眼淚珠子,誰知轉瞬她已經拿出帕子來自己擦掉了,聽著她含混的鼻音說著後宮的醜陋,他心裡也是傷心,可卻無計可施。
“九小姐,這事會對蘇惠妃有個交代,你且放心。”
“交代?用誰來做替罪羊?”潤璃譏諷的一笑:“不會隨便捏造個宮人的名字出來,胡亂按個罪名,說她因為曾被蘇惠妃打罵過,所以懷恨在心,買通了産婆讓她們下手罷?這種理由說了出去,連黃口小兒都不會相信,你以為能騙得過天下之人?”
許允炆臉上一片尷尬,這蘇家九小姐太機靈了,本來太皇太後正是如此提議,想找個宮人出來這藉口太牽強,太皇太後著惱了:“難道你還真想讓我的外孫女兒出來認罪不成?”說罷拂袖而去。
許允炆坐在一旁看得母親那無奈的眼神,也是覺得頭大,太皇太後現在年紀大了,越發固執了,她從來便把明珠當成心肝寶貝,進宮來陪她的時候誰都不能惹她,而此時為了她更是胡攪蠻纏起來。
找人頂罪?總要有個合適的藉口和理由罷?現在望著潤璃那充滿譏諷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就是後宮,他從小就長在這裡,看慣了裡邊的各種汙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適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生活是多麼的扭曲,不正常。看著潤璃那難受的臉,他真想馬上就下旨將陸貴妃廢去稱號關入掖庭,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
“九小姐,還勞煩你在惠和宮裡呆幾日再回蘇府罷。”許允炆貪戀的看著潤璃的臉,心裡既有不捨,又有不忍。不捨得她離開,又不忍心看她在宮裡受苦,兩種感情在心裡不斷的鬥爭著,好半天都沒個結果。
“既是如此,請皇上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臣女回屋子去了。”潤璃盈盈行了一禮,不等許允炆吩咐,已經走開兩步,見許允炆還呆呆的站在那裡望著她,不由開口勸了一句:“皇上,夜深露重,請早點歇息罷。”
聽到這句話,許允炆心裡突然輕快了起來,笑容滿臉的看著潤璃的身子閃進了惠和宮,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梁太後這邊查出了新線索,那日抬轎子的內侍為何會無緣無故摔跤,原是有人在惠和宮的路上潑了菜油所致,順藤摸瓜的查下去,卻查到了陳淑妃的頭上。陳淑妃連聲叫冤可也無濟於事,梁太後雷厲風行的把她關入了掖庭。
許允炆下朝回宮,聽到內侍和他說起這事,不由得瞠目結舌:“陳淑妃怎麼會做這種事兒?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現出陳淑妃的影子,一雙眼睛不大不小,總是規規矩矩的望著腳尖,鼻尖上有著淡淡的斑點,笑容恬淡溫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後,不能因為必須要找個頂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來。”
來到未央宮,梁太後正在喝著茶兒,繡春姑姑躬身在幫她按摩肩膀,見著許允炆來了,也不驚奇:“皇上可是為陳淑妃之事而來?”
許允炆點點頭坐了下來:“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母後,為何把陳淑妃關進掖庭了?朕知道因為太皇太後逼著,母後不得不找個人出來頂罪,可也別冤枉了陳淑妃。”
梁太後聽著許允炆說完,只是笑著,也不答話,許允炆看著奇怪:“母後,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以為你那陳淑妃是個賢良的?”梁太後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後可沒冤枉她。在路上潑菜油,那可是有人證,也有物證,當日青衣衛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惠和宮附近走動的人,取了內侍摔跤地方的腳印,兩相比較,發現陳淑妃身邊的臨安最有嫌疑,昨日傳了臨安來問話,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再拷問下去,也就招了。”
“拷問?”許允炆搖搖頭道:“難道不是屈打成招?”
“你也不必再這麼護著陳淑妃了。”梁太後看著許允炆的眼裡有一絲閃爍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將你保護得太好了,以致於你都有些識人不清。你可知道陳淑妃送去給蘇惠妃的東西裡邊就有一些東西塗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婦大忌!最妙的是,那些東西卻是陸貴妃賞賜給她的,她只是轉送到惠和宮去了而已!她的心思縝密,遠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聽了這番話,許允炆呆呆的望著梁太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孫兒命大,那些東西蘇惠妃見著珍貴,捨不得用,都叫寶瓏收在隔壁屋子裡頭,沒有拿出來用,若是拿出來了,那還了得,哀家的金孫早就沒有了!”
“竟有此事!”許允炆呆坐在椅子裡,臉上盡是憤怒之色:“陳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梁太後見許允炆那模樣,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氣惱,這後宮生存的法則便是要想盡辦法出人頭地,只是陳淑妃這法子也太陰鷙了些。雖然蘇惠妃和小皇孫都無事,但哀家還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殺住後宮這風氣,以儆效尤。皇上覺得呢?”
許允炆聽著梁太後的話,便想到了潤璃昨晚說的那番話來,這後宮看著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汙一片——就連陳淑妃這種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來也是出乎人的想像。他站起身來,疲乏的對梁太後說:“既是如此,就讓她在掖庭過一輩子罷。”
梁太後嘆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陳國公府畢竟也是當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們的臉,把陳淑妃關進掖庭,幽禁起來,這也是給陳國公府留了幾分面子。”看了看許允炆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梁太後心裡不免有幾分心痛:“炆兒,你可還在惦記著那蘇府九小姐?若是你喜歡,哀家出面替你和梁蘇兩家說清楚,把她納入宮中便是了。”
許允炆的腳下一滯,轉過身來道:“謝謝母後好意,兒子自有主張。”
一邊走向惠和宮,一邊回想著梁太後的話,梁蘇兩家解除姻親關系,將潤璃納入宮中?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提議,若是在以前,他定然會開心得跳了起來,可現在他卻絲毫沒有欣喜的感覺。
昨晚,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邊上閃閃的淚珠都讓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見著她快樂的笑容,就像初次在杭州府見到她的那樣,快言快語,無憂無慮。
走進惠和宮,裡邊傳來細小的嬰兒哭聲。
許允炆突然開心了,那是他的兒子,他已經做父親了!快步走進門去,就見潤璃抱著小皇子在前廳裡走來走去:“小乖乖,別哭,你母親只是睡著了,過會便會來看你。”她託著襁褓,把自己的頭低了下來,溫情脈脈的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他的小臉蛋,低聲一笑:“你真軟啊,還有奶香,怪好聞的。”
許允炆見了這副場景,心裡也是一動,若是每天下朝回來便見著這樣的場面,那該有多舒心!站在門口,他呆呆的問潤璃:“九小姐,小皇子醒了嗎?”
潤璃聽到聲音抬頭一看,見許允炆站在不遠處,向他彎了彎腰:“回皇上話,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剛剛奶孃喂過奶,現在正精神著呢。”
許允炆走到了潤璃身旁,低頭望了望他的兒子,就見他一雙眼睛正滴溜溜的到處亂望,似乎很有精神,心裡也是高興,伸出手指來撥弄了他的臉蛋一下:“笑一笑給父皇瞧瞧!”
這時寶瓏急匆匆的從內室裡奔了出來,聲音很悽厲:“九小姐,你快來看看惠妃娘娘,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