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算不知他的想法,顧亭遠也是主戰派。我朝國土,不容有失。我朝百姓,不容傷亡。眸光一定,他提筆蘸墨,在題紙上書寫起來。
年輕的君王坐於上首,目光掃過兩側的大臣,又緩緩掃過殿中考生,食指在案上輕輕敲動。走到這一步,多數寒門學子已被拒之於外。世家子,書香門第,官員子弟,幾乎坐滿了考場。
這不是他要的人。年輕的君王想道,視線掃過一圈,而後落在考桌最靠前的學子身上。此人,他關注過,乃是真真正正的寒門出身。
衣料簌簌,輕微的腳步聲在殿內響起,驚動了許多考生的心。
顧亭遠也察覺到皇上走了下來。他更知道,皇上站在了他的身後。但他沒有回頭,落筆的速度也沒有變慢,思路清晰地答著題。
戰,當然要戰。軍餉要發,將士要調配,風氣要肅清,百姓要安撫。他看起來斯斯文文,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主戰派。沒有一絲妥協,沒有一絲委婉,猛烈剛硬,令皇上心中激蕩,恨不得立刻揪起他來,對坐而談!
殿中大臣察覺到皇上在第一名考生身後站了許久,眼神交換,最後落在一人身上。那人低頭垂眼,彷彿老僧入定,不曾察覺到皇上的偏頗。
左都禦史馮大人,長子馮文炳,乃是京中有名才子,京中賭坊暗地押住他便是此次科舉的狀元。
等到皇上終於從顧亭遠身後走開,諸位大臣的視線也移開,馮大人終於掀起眼皮,往顧亭遠看了一眼。
顧舒容和蘭蘭在家中,日也盼,夜也念。
“不知阿遠和寶音怎樣了?”
“小姑父說考完才回來,叫咱們收拾傢什兒,容姨,咱們哪日開始收拾?”
“衣裳被褥要帶的,鍋碗瓢盆也要帶。”
“小姑姑的嫁妝也要帶上。”
“這兩人,沒有鍋碗瓢盆,一日三餐怎麼吃的?”
終於,鑼鼓聲、人喊聲,如浪潮一般湧來,震天響。
顧舒容怔怔站起:“蘭蘭,是不是有人敲門?”
蘭蘭早已經站起來,兩眼晶亮,但聲音遲疑:“容姨,我怎麼聽著,有人在喊小姑父的名字,還在喊狀元?”
天哪!如果小姑父中了狀元,那她小姑姑就是狀元娘子了!
喧囂聲如無形海浪,洶湧而來,報喜人被歡呼聲裹挾著,終於來到門前。
“恭喜賀喜!顧公子中了狀元!”
顧舒容只覺腦中“嗡”的一聲,臉上已經不自禁地笑開來。
門前不時有人來報喜,蘭蘭年紀小,只是快樂,並沒有像顧舒容這樣被沖擊得頭腦昏沉,她小手抓著銅錢,快聲快語地謝過報喜的人,直到銅錢不夠了。
“容姨,銅錢不夠了。”她扯過顧舒容的袖子,小聲說。
顧舒容愣了一下,隨即連忙道:“我進屋拿銀子,咱們再去兌。”
不等兩人出門,王員外帶著兩個小廝,抬著一筐銅錢,上門報喜來了:“大侄女,可喜可賀!”
兩家來往親厚,顧舒容不跟他客氣,喜出望外:“您來了!”
熱鬧了幾日,直到顧亭遠回來。
他才進巷子,就被堵住了,走不動路。陳寶音不想跟他一起被圍,於是喬裝打扮,低頭遮臉,順著牆根擠過人群,回到家中。
“姐姐!”她進門先叫道,“蘭蘭!我回來了!”
顧亭遠回來,先是拜謝王員外,拜訪鄰居,探望先生與同窗。然後,與陳寶音攜禮回陳家村,拜訪村正,與家中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