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寶和徐景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捕捉到驚訝。
昨晚劉富貴特意跑到屋裡說,老闆會給他們叫輛馬車,徐景雲一笑置之,許天寶則轉身就忘了這回事。
馬車徐景雲坐過許多次,知道它雖說沒貴到普通人坐一次就傾家蕩産的地步,但絕不便宜。路程漫長,馬車自然是要僱的,徐景雲也備了錢,但料不到胡良會先他一步。
老闆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是不是娘派人跟他說了什麼?一個普通酒館的小老闆,跟他們非親非故的,何必做到這個地步呢?說句良心話,許天寶的確努力幹活,但絕非夥計中最好的那個,而徐景雲自己更不用說,要是請假有限制,大概一年的假都透支完了。
且照正常情況,他和許天寶這周工錢估計都沒了,胡良為何還要掏錢?拿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賭自己酒館生意興隆?以胡良老闆平時的行為舉止看,他絕不是那麼愚蠢的人。
那胡良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徐景雲魂不守舍踏上馬車,惆悵地揉了揉腦袋,憂心忡忡起來,摟著豬腰子的手下意識把它白毛摁得往裡凹陷。
豬腰子寧死不屈地掙脫出來,渾身金貴的白毛一抖,爬到“幹爹”許天寶懷裡當大爺去。
許天寶給豬腰子順順毛,見徐景雲目光呆滯,關心道:“喂,你沒睡好?”
思緒飛到九霄雲外的徐景雲理都不理他。
許天寶眼珠在眶裡一轉,臉色難看地把手掌貼在徐景雲額頭上。
徐景雲嚇得往後一縮,而後身子倏地向前一栽,又被人猛地拉了回去。眼前天旋地轉一會,他一晃腦袋,疑惑地用胳膊肘戳了戳身後,微微起身又靠回去。
“咦?”徐景雲回頭瞧那不明原因軟下來的馬車靠背墊,抬眼與“靠背墊”對視片刻,吞了吞口水,忽然跟紮著刺蝟似的直起身,掀開小簾子往窗外探一眼。
車夫回頭扯開身後大簾子,憨厚一笑:“沒事!剛才估計抓賊呢,擋道了!您別把頭伸出去,危險。”
“好。”徐景雲強裝淡定地回一個笑容,默默縮了回去。
許天寶愣了愣,眼裡露出一絲好奇——玉碎城有賊不假,只是從沒見過捉賊捉到街道中間的,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哪個賊這麼愚蠢。
壯漢臉上幾道泛紅傷痕相當刺眼,又細又長,雞爪撓出來的似的。他拖著個骨瘦如柴的年輕人,大步走到一無人問津的角落,把那小賊用力往破敗的牆上一摔。
“叫你偷俺東西,叫你偷俺東西!”壯漢憤怒地喊,沖小賊拳打腳踢。
古銅色面板的小賊雙手抱頭,盡可能護住臉,懷中被衣裹住的凸起滲透出一層冒香味的油來。他蜷縮身子硬抗壯漢的拳腳,衣服一張,一把銅板從口袋中撒落在地。
“我的銅板——”小賊忙俯身去撿,手剛往前伸,一大拳頭趁機朝臉砸來。
面黃肌瘦的小賊痛苦地捂住嘴,暴露在外的面板青一塊紫一塊,鼻血止不住流到手上,又增一分紅。他舔了舔牙齒,門牙有些松動,如同身後搖搖欲墜的破磚牆。
壯漢狠狠踢踹著縮成一團的小賊,抬起大腳往他瘦削的肩膀上用力一跺。
小賊痛叫一聲,眼珠轉了轉,手伸到身後去,但很快被壯漢用腳踹回身前。
小賊十分瘦弱,一層黃皮跟皮下沒了血肉似的緊貼在骨頭上,使得他雙眼凸得幾乎要掉出,睜圓的黑眼珠看上去相當駭人——像墳墓中爬出的怪物。
臉朝牆轉過去,小賊罵道:“打你爹打,你家那麼多東西,老子偷點怎麼了?又他娘沒讓你要飯,你們玉碎城的人這點同情心都沒有!”
“你,你放屁!”壯漢一聽小賊說的屁話,氣得一手提起他的衣領,一手抓住他的頭頂往磚牆上撞。
不同於剛才,如今壯漢每撞一下,那磚牆就猛顫一絲,好像岌岌可危、命不久矣。
傻大個力氣真不小,小賊額頭的血滴到鼻樑,又流在嘴唇上,一條長長的血線快把那張分不清人鬼的臉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