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錦繡忽然有些慌了,可一想到贏了這場審訊之後,自己也可以成為令人尊敬的存在,也可以盡情地肆意地俯視從前恨極了的她們,就毫不退縮地挺直了腰,迎上柳芽的目光,欲語時卻先聽得她道:“——你對我不仁,就別怪我對你不義了。”
柳芽涼涼地掃過阮優依又輕輕地瞟了範皇後一眼,“光憑一個不知打哪兒來的蠢貨就想汙衊我,為免也太寒酸了吧?”她嗤之以鼻地冷哼,轉而又看向嘉毅帝道,“還請陛下允本公主傳些證人上來揭開這荒唐鬧劇的真相!”
嘉毅帝斂下幾乎忍不住跑出來狂歡的拭目以待,又一頜首。
柳芽示意隨行的西漠侍衛。
侍衛離開禦書房了。
“因著並未料及陛下請我進宮來是為這樣的事情,所以相關的證人還需侍衛去他們家請,便趁著還有時間,我來解釋一下剛剛薛錦繡紅口白牙潑在知畫身上的髒水吧!”柳芽從容不迫道,“知畫確實從小就極是喜歡我,又因著我自幼身弱,較為保護,可薛錦繡半真半假講的那一巴掌,是她弟弟薛潤聰學了地痞流氓的毛病,企圖撲過來欺辱生病的我才會挨下的。”
她盯著範皇後道,“不知皇後娘娘更願意相信我的說辭還是薛錦繡的說辭呢?”
範皇後泰然道,“本宮只信證據,一個巴掌拍不響——”
“啪。”柳芽手中的鏡子哐當地掉在地上碎了,她皮笑肉不笑道,“瞧,一個巴掌怎的拍不響了?皇後娘娘若覺得這一聲不夠響亮,我還能換一面更大的鏡子來摔給你聽!她薛錦繡汙衊我與知畫只因為她的心本就是壞的,而非我們更或江家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還是薛錦繡給皇後娘娘提供了什麼確鑿的證據,指控了我煽動知畫散佈不實傳聞?否則她剛才那一席話,就是明明白白對我這個西漠公主和侍郎府的汙衊,這麼多雙耳朵都聽見阮優依請她作證,我希望皇後娘娘別因著阮優依是你的侄女,聽了些瘋言瘋語,就不問緣由地將不相關的人扯進來混為一談——”
“放肆!”向來高高在上受盡了萬人阿諛奉承的範皇後,惱怒地掐斷柳芽的話音斥責道。
滿禦書房的太監宮婢嚇得跪了下去,就聽一直只旁聽而未語的何貴妃悠悠道,“皇後娘娘何必動怒?審訊本就是一場你來我往的辯駁,再且皇後娘娘帶著阮優依求陛下主持公道,那不論這件事是何種結果,皇後娘娘定然也需負上一定的責任,否則往後誰憑著幾句話,又指責莫邪公主的不是,西漠皇室不得跑來笑話我們南漢麼?”
“臣妾覺著貴妃娘娘這話甚有道理,誰家孩子不是父母手心裡的寶貝兒?皇後娘娘要為侄女做主,也多的是人要替莫邪公主拿個公正,況且汙衊公主本就是砍頭的大罪了,竟還當著陛下的面知法犯法,如此藐視王法之徒,不算上連帶責任好好懲戒,那日後誰向陛下磕幾個頭,就能以陛下為刀為劍忙活,捅捅這個公主傷傷那個勳貴千金的,還成體統嗎?”
柳芽的視線擦著眼睛一亮的嘉毅帝及臉色瞬間黑下去的範皇後,朝門口的聲源看去,就見一個姿容比慕容絳還要絕美明豔的少女,踩著桃粉色的裙擺,婀娜多姿地端著一個放著金湯盅的紅木託盤走了進來,只盈盈地一福身便滿是萬種撩撥人心的旖旎風情,可顧盼間又盡是爛漫得叫人恨不得立即染上什麼不可描述色彩的純真。
怪不得能讓嘉毅帝寵極了呢。
“陛下與臣妾有約,可過了時間許久也遲遲未到,又沒人告知臣妾您不來了,臣妾便以為陛下還在批閱,這才莽撞了,望陛下勿見怪。”
嘉毅帝哪兒捨得責備這如今正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半句,忙示意她起來,大手一揮賜了座,方道:“貴妃與昭儀說得有道理,無憑無證只用幾句話就想指控堂堂一國公主,而且還是西漠特來南漢的和平使者,實在滑天下之大稽,皇後你素來是個穩重的,朕相信你不會糊塗至此,還有什麼證據就拿出來吧!”
他威嚴的目光犀利地掃過慌慌張張垂首的薛錦繡及依然一臉受屈了哭泣的阮優依,才落在範皇後那張被厚厚的胭脂水粉裝扮出來的精緻臉龐上,相較她們的狼狽,她倒是照舊的雍容。
然而,範皇後心裡並沒有表面上這麼淡定,但怒意卻是在何貴妃和鳳昭儀的聯手攻擊中迅速地消停下來了,暗暗詛咒她們一圈後,方重重地嘆道,“陛下,您也知道,優依是臣妾自幼疼寵著長大的侄女兒,聽聞她跳城樓指控江知畫,臣妾心一慌哪還能顧及得了其他,就急匆匆帶著她來了,臣妾也是坐下來才知證人乃莫邪公主的表妹。”
一句話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薛錦繡心一咯噔,急急地磕頭道,“民女所講字字句句發自肺腑,不敢有半句虛言——”
柳芽冷笑,“夠了,嫌自己待會兒躺的坑不夠寬敞麼!”適逢這時侍衛回來了。
守門的太監恭敬地請示嘉毅帝,嘉毅帝一字傳,侍衛就帶著為首的喜鵲及十八個誠惶誠恐的男女老少進來了,而忿忿的薛錦繡一抬首瞧得其中幾個熟悉面孔,臉兒就唰地白下去了,滿是摻雜著恐慌的不敢置信。
柳芽待那十八個男女老少跪下又在侍衛的介紹中磕頭行禮,方指懷抱一堆卷宗的喜鵲道,“她是攝政王府編制內的小將,在我與薛錦繡生了口角後,就聽攝政王世子之令暗中監視薛錦繡的一舉一動,以防止她對我行不軌之事,此番是攝政王世子瞞著我所為,卻沒想到當真防對了。”她自嘲地笑了,“連日來薛錦繡接觸過什麼人事物,均記錄在行事冊子裡——”
喜鵲將懷中的卷宗盡數遞給從嘉毅帝身邊走下來的中年太監。
嘉毅帝拿起那些卷宗以多年來練就的一目十行的本領迅速地翻閱,臉色越漸地複雜起來,“很好,記錄得很詳細。”連薛錦繡每日吃什麼,去幾趟茅廁都一一標註了,但越看下去他複雜的臉色就越發地陰沉詭怖起來,最後一份卷宗完畢,他震怒不已地把手中的卷宗扔到薛錦繡和阮優依跟前!
叫阮優依不明所以驚疑不定地伏地叩首,薛錦繡則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握拳,以指甲紮向手心的疼痛一再逼迫自己冷靜,可嘉毅帝強勢的目光如雷似地掃過來時,渾身還是忍不住地瑟瑟發抖。
“朕看在你們一個是皇後侄女,一個是莫邪公主表妹的份上,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莫邪公主當真煽動江知畫散佈了阮優依與燁王的不實傳聞嗎?”嘉毅帝毫無溫度的聲音叫禦書房的空氣仿若瞬間被誰抽離了。
阮優依死死地咬著牙,依舊叩著首,只斷斷續續地發出吸鼻子的細細聲響,心裡的恨和怨早已翻江倒海,迫不及待地想要沖出來不管不顧地怒吼發洩了,可她還在賭範皇後對她的信任和這些年來的感情,即使那些人證裡有好幾張面孔,她也是認識的,但仍是固執地道:
“倘若莫邪公主沒有任何過錯,作為表妹的薛姑娘又怎會大義滅親指證她?!”
薛錦繡急急地磕頭,可許是慌張的原因,這一磕力氣不受控制了,額頭砰地與地板撞了個實實在在的,疼得她好生委屈地哭了,哽哽咽咽地帶著顫顫巍巍的濃濃鼻音堅定又堅決地道,“民女所講字字句句非虛,還請陛下明察——”
“傳玹王。”嘉毅帝眯著鷹眸重重地冷哼道。
柳芽清清楚楚地看見叩首的薛錦繡渾身劇烈地一抖,小太監領旨下去後,偌大的禦書房裡一直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
薛錦繡只覺時光好像被誰惡作劇地拉長,分分秒秒如年,不停地折磨著她惴惴不安的心,然後在聽到守門太監的高聲稟報時,極盡忐忑的心瞬間就柔軟下去了,眼角的餘光看見一抹纖塵不染的白色身影風流倜儻地站到堂中一一見禮,就聽嘉毅帝道:
“薛錦繡,你抬起頭來。”
薛錦繡依言顫顫巍巍地挺起身板,嘉毅帝又道:“玹王,你認識她嗎?”
玹王進門就注意到堂裡跪著許多個人了,雖然皆是避諱地垂首,但他還是認出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強忍下驚訝,在聽得嘉毅帝的疑問後慢條斯理地朝右側的薛錦繡看過去,想了想道,“曾在魯國公府的宴席見過,聽聞是莫邪公主的表妹。”
“那你們私底下曾約見過嗎?”嘉毅帝問。
“不曾。”玹王肯定道。
要不是剛剛穩穩地抓住了薛錦繡眼底流露出來的擔心,嘉毅帝幾乎要被他們的演技折服,恨不得立馬下令給他們打造一座戲臺子,鷹眸中的冷意肆意地掃向玹王,怒極而笑道:“你不是許了她只要成了汙衊江家這件事,就娶她為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