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去休息吧,瞧著你們疲憊又極力隱忍的,我都心疼啦!”她好說歹說了半天,方叫江至錦和江知畫及莫秋彤,還有莫鎧禪和明更秀及西漠的一眾臣子下去休息了。
江之愉像是熬慣了,疲憊未在他臉上留下丁點可疑痕跡,他輕而慢悠悠地撥著她額際的碎發笑道,“我們家芽芽終於長大了呢。”
“不能一直逃避下去,總覺得有些可惜。”
在現代時,無論做什麼都是建立在她願意的前提下,再艱難也好,她都能靠意志熬下去,因為那是她選擇的,便是死也甘之如飴,但是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她被動地陷進宇文秋頁設的局裡,受到他也受到這個世界殘酷的法則所牽制,一再以為她逃離了鬥爭的中心,當一個稱職的富家公主就很好了,於是像個縮頭烏龜似的守著自己的那一方小池子,只要壞人們不踏進來欺辱她,搗騰她想要保護的魚蝦蟹,她可以漠視天地的骯髒在她觸不及的地方繼續汙染,試圖裝聾作啞地忽略汙染橫流,早晚會叫她也失去最後的淨土,且以她無法反抗之勢,意識至此,佯裝的滿足就碎裂了,所以她想要在更加被動之前,主動地享受地創造出自己應有的價值。
江之愉啞然地似是而非道,“那表哥便允你在我面前像個小孩一樣吧!”
“才不要,我要當一個成熟穩重的獨立自主的勇往直前的女子。”
“這位成熟穩重又獨立自主還勇往直前的女子,可以暫且依賴一下表哥的嘴巴,聽聽近日京中的種種訊息嗎?”
柳芽被他刻意做出的一本正經和故意煞有其事請示的模樣兒逗笑了,適逢丫鬟端著香噴噴的膳食進來,江之愉便待她吃了幾分飽方道:
“事發當夜,兵部尚書和行義侯及常威將軍就被革職奪爵查辦,青喬也沒有負你我所託,尋到了致命性的證據,雖然兵部尚書他們爬摸滾打至今,嘴兒拿燒紅的火鉗子也撬不開,但從怕刑怕得要死的朱斌濤和其他也牽涉在內的人口中證實了他們曾經犯下的罪行。”
“如今陛下叫三司嚴格篩查曾從範家軍出來的勳貴及富戶,還派遣了欽差前往金洲搜證,趁機撥了好幾口總是藉著軍功紮他心的老鐵釘子,又下令調查與整頓軍營管理條例實行後欺上瞞下的漏網之魚,滿朝文武百官皆像韭菜似的被割下去了一茬又迅速地長出了一茬,有些椅子還沒坐暖,又被拉下來了,極是精彩。”他事不關己地幸災樂禍道。
柳芽吸溜著雞絲燕窩粥道,“倒叫嘉毅帝稱了心了。”
“他拿你們西漠皇室當箭靶子,自是得罪起百官來毫不手軟,在他們面前怪你多管閑事,擺出一副自己當皇帝的也不想這樣絕情的,可揮起大刀來割韭菜的時候,不知道割得多爽快多開心呢!”
雖早知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便是再牛逼的軍功也抵不過一個想砍你腦袋的皇帝,可嘉毅帝的行事作風真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披的那一層好君主的皮吧,狂風暴雨迎面嘩啦啦地掃向他,也還是披得穩穩妥妥的,柳芽砸巴砸巴嘴兒腹誹。
“近日風起雲湧,經過兩茬韭菜落了馬腹,人人自危,往死裡低調,關於燁王和阮優依逾規越矩的傳聞卻從勳貴散到坊間,今晨遭了禦史彈劾,陛下當眾批評他愚笨腦袋不懂避嫌,要他停職禁足府中反省三日,言辭中也頗是責怪為人媳婦又已為人母的阮優依不知高低,慶王替她認下這個錯了,還啟稟道她早有離京的打算,近日便會啟程回淮陽將軍府。”
“唔,彈劾的禦史是傑王的人吧?”別人摸不摸得清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柳芽是不知道啦,但她卻可以肯定這絕對是宇文秋頁自己搞出來的小把戲,一個看似叫傑王佔了便宜,打了慶王的臉又扯了他後腿兒的局。
江之愉遞過去一個贊賞的眼神,“私底下是。”他意味深長。
“這會兒風頭火勢的又有哪個王爺冒出嫌命長的腦袋來找存在感啦?”
“德妃之子禹王,雪嬪之子玹王。”
柳芽就這樣一邊聽他講,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飯,偶爾插上滿是打趣的幾句,待訊息幾乎與飯菜一同被她細細地吞下肚腹時,丫鬟稟報江姨母和江芷雪及宋彩霓來了,剛巧她想下地走動走動,就示意丫鬟請她們到偏廳稍等片刻,而她在江之愉避嫌後,隨意地拎起箱子裡的頭件衣服便利落地換上了,將披頭的散發撥了一半用發帶一束作罷。
等在門口的江之愉瞧得她就笑了,“這般看,方覺得芽芽的氣色確比之前要好上些。”
今日的陽光和煦極了,幾抹光線劃過屋簷清晰地打在廊道裡,印出粼粼光斑,星星點點貪戀地映照在她臉上,不施粉黛也仍然明媚。
“往後定更加用心調養身子,不叫表哥擔心了,總是這般容易生病,很多很多想做的事,都做不了。”長樂小築的偏廳是她住進來後再設計過的,近她主臥,幾句話間就到了,見到不住地朝門口張望的江姨母,柳芽揚起一抹燦爛的笑甜甜地喚道:“姨母,表姐。”一抬手免去宋彩霓的見禮,可許是腳步急,跨過門檻時,竟被絆了下。
江之愉不動聲色地扶住她的肩膀,阻去她的踉蹌。
柳芽抬首感激一笑。
誰都只顧著惦記這像小太陽似的姑娘,沒人在意宋彩霓眼底一閃而逝的黯然失落,她不著痕跡地看著柳芽身上那一套白衣裳繡著的灰藍色摻點兒紫的藍雪花,似乎與旁側江之愉純雅的身影越發般配,再看他滿眼的疼惜,就覺連日來堵塞在心口的想念扭曲成銳利的劍剜了自己一大口,唰地疼得幾乎要哭出來,可又只能憋屈地忍著。
柳芽已然拉著江姨母她們重新落座,一番你來我又往的關切問候之後,她笑意盈盈地道,“我有意舉辦一個小宴會,日子初定三日後,雖邀請的大多是小年輕,但姨母和姨父也騰出時間來湊湊熱鬧吧!”
“好好。”江姨母寵溺地應下。
江之愉見她們說個沒完,就打著呵欠去補眠了。
江芷雪忙跟過去,出了門便從懷中掏出一封上書著一個‘晉’字的信遞給他,曖昧笑道,“瞧著哥哥在柳府越發像個男主人了。”
江之愉邊接過那信邊斜睨她,“定是晉王要回來了,才叫你如此有興致打趣為兄。”
“嘻嘻,尚未定下來,不過有這般可能,若今年能一起過年就好了。”江芷雪心花怒放,隨即又煩憂地道,“不過我也實在為哥哥感到焦急,你溫水煮青蛙,青蛙看著是跑不掉啦,可防不住旁人虎視眈眈伸到鍋裡來的那些個勺子呀筷子什麼的。”
恰巧到了江之愉暫住的廂房,他推開門進去回身道,“芽芽才不是青蛙。”利落關上門。
夜幕降臨。
大夥兒圍在一起用膳,飯後正談笑得高興時,府中小丫鬟急匆匆地進來稟報道,“小姐,阮優依站在城樓上欲跳樓自盡,含淚朝底下圍觀的百姓指責您煽動四表小姐汙衊她詆毀她,還仗著西漠皇室的公主身份向陛下施壓驅趕她離京——”
江知畫蹭地拍桌而起,“本小姐未道她汙衊我詆毀我,她倒是越演越來勁,如今竟還向百姓裝起委屈來了!”她真的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狠狠地將阮優依踹下城樓!
柳芽從容地將杯中的溫茶喝完才道,“嘉毅帝有意叫姨父接下兵部尚書的空缺麼?”
在場的江姨母和江芷雪及江之愉都十分地淡定,江芷雪唇角還嘲諷地勾了勾,江之愉道,“原戶部侍郎填補空缺了,不過才站上去還沒來得及坐下呢,就因貪腐被扯到牢裡蹲著了,兵部季侍郎代為處理尚書的職務,可才兩天就喊著老骨頭受不了了,推薦了父親,這不範皇後的髒水就潑過來麼。”
刑部禮部戶部皆扶持慶王的,幾部裡的侍郎交錯提升為尚書也屬正常,範皇後盯著兵部尚書的位置盯得死緊死緊的,迫不及待塞了一個戶部侍郎進去,誰料不到幾個眨眼的功夫就折沒了,而季侍郎拒了升遷就是想扯他們的後腿,畢竟他在兵部多年了,尚書那把椅子早不知道被他安了多少口釘子上去了,保證誰坐誰一屁股血兒,樂顛顛地推薦江姨父,就是想借範皇後的刀優先阻了江姨父的屁股挪過去,叫鷸蚌相爭他這個漁翁好得利。
季歡聲他爹果然是個老狐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