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愉毫不客氣地啃著雞腿道,“我費心的事多了,屍山那邊要安個廟鎮亡魂,我以你的名義捐了錢,還出了力搬搬抬抬了一整天。”那山以前有座香火鼎盛的庵堂,可惜在慶典時,被賊匪殘忍地屠了門,之後便一直鬧鬼,誰上了山,都無法活下來,馮滔為免去麻煩,直接將山封了,沒想到卻成了他們最便利的棄屍之地:“如今,坊間到處都能聽到對你的贊美呢。”
胡清晰和明更秀為被趕鴨子上架似的,成為白馬鎮父母官的莫濃羨慶賀,包下客棧設宴,請來衙門的眾差,修建廟的工人們,還有山泥傾瀉時,有份幫忙的民間義助團隊,及鄰鎮衙門的相關人員一同分享熱鬧,只是程情因還要面壁思過而缺席了。
“想來我與白馬鎮也是有緣分的,現被派遣為官,日後定好好努力,請大家多多指教!”莫濃羨舉著裝有梨汁的杯笑道,“很感謝大家今夜願意抽空前來,為我祝賀!”話畢,一飲而盡,才停下一會兒的起鬨,又瞬間嚷嚷了起來。
當中全是事發前後莫濃羨勤勤懇懇地學習驗屍技術,又親力親為地幫忙照顧受傷百姓的種種事跡,一字一句的言行之中,滿是他能成為白馬鎮父母官的欣喜,氣氛融洽而越發的高漲。
而角落裡,尉遲青喬見施銖遲遲無法融進忙碌之後難得的熱鬧裡,不禁用肩膀撞了撞他,“捕頭腦殼上的愁雲都要下起雨來了。”見他只是斜斜地瞥瞥他,繼而又一副鬱郁寡歡,吃不知味的模樣,他琢磨道,“還在為程情的事煩著嗎?”
“你我與她,幾乎同時進的六扇門,可與我們不同的是,這落魄的千金小姐什麼都不會,前門主讓她跟在我們身邊學習,剛考上捕快,便樂顛顛地要和我們一同出門查案,怎的倒了黴遇上打家劫舍的悍匪,幾乎命喪時,被恰巧路過的門主所救,自此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施銖道:“妒忌之下的一時糊塗,卻要挨三十杖的懲罰,回到六扇門便要執行了——”
尉遲青喬彷彿看到擔憂小雞被吃掉的老母雞,“你我初時都是前門主找回來充當門面的,程情被前門主救回來交給我們照看時,的確讓我們從得過且過的日子裡找到許許多多樂趣,我也一直把她當成妹妹,可你我似乎真的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看著正給柳芽夾菜倒梨汁的宇文秋頁,“這件事,我贊同門主的做法,益和郡主選擇生下遺腹子那瞬間,便已將再嫁的可能與亡夫一起葬於地底了,她生下一對龍鳳胎後,更被禦封為一品誥命,如今京中境況你也知道,若程情那番言語被添油加醋傳進皇後耳裡,便是咱們六扇門也得搭進去。”也就是說,那三十杖完完全全是打給別人看的。
施銖又怎會想不明白這裡頭的彎彎道道呢,可明白是一回事,不管程情又是另一回事了,想到此刻被熱鬧隔離的她,要挨下三十杖,便有些心煩,“我好像吃撐了,去走走好了,順便給程情送些吃的。”
尉遲青喬拍拍他的肩膀,重新融進熱鬧裡,江之愉擠眉弄眼地湊過來笑道,“可算盼到你回京了,你不在時呀,你們家那崔姑娘,三天兩頭往我家跑,當真以為是我把你藏起來了,見面就拿鞭子招呼,太太可怕了,趕緊拎回你家去吧!”
“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錢,這輩子遇見你之後就沒過過好日子!”尉遲青喬抽著嘴道,“這般開心的時候還拿刀子捅我的心窩子,有你這樣做朋友的嗎?信不信我等會兒就請門主再把我往外派,好讓崔莘妤繼續拿鞭子狠狠地招呼你!”最後幾字咬牙切齒的,想來怨念極深。
江之愉嬉皮笑臉道,“好嘛,回京之後請你飲酒賠罪還不行嗎,你不在我可寂寞了呢!”他討好地抱著他肩,一副盼郎歸的小媳婦模樣,連連朝尉遲青喬投去閃亮亮的媚眼,雖遭到尉遲青喬嫌惡地趕瘟神似的推開,卻惹得一桌子的人都歡樂地大笑了起來。
宴散,商定明日啟程回京後,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可宇文秋頁恬不知恥地跟著柳芽進房,她無語凝噎地睨著正坐在窗臺邊看書的他,“已經醜時了,我想睡覺,你——”忽覺一抹紫色迅速地掠到眼前,將她撲倒!
柳芽澄淨的眼眸迎著撲簌簌掉下來的灼熱氣息直直看著他,“我好歹也是未出閣的姑娘,別的女子在意的名譽,我也是在意的,你就——”
“——我不介意負責喔!”他俯首含住她微張的唇,一次又一次地攻城掠地,直到她軟著聲音嚶嚀地求饒,他彎著眼眸撫著她的臉龐,“我要芽兒的名字與我的名字如影隨形,要所有人都知道,柳芽是屬於宇文秋頁的,叫那些別有用心的男子,離得遠遠的!”
“之愉表哥視我如親妹妹,我待他亦如親哥哥,我倆是不可能的。”
宇文秋頁用力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滿足地笑道,“芽兒心裡果然是有我的!”話畢,再次貼上她的唇,將歡喜轉成細細碎碎的言語,以舌一一傳遞。
柳芽悄悄睜開眼眸,看著他忘情專注的樣子,心好像沉進一個布滿荊棘的奇怪沼澤,稍一動便痛得無法呼吸,好吧,今夜就陪他將戲演下去吧,待回到京之後,脫的軌,再接回來就是了,她伸出手,抱著他的脖子,回應他的激烈。
從白馬鎮回京,也就兩個時辰的路程,適逢天清氣朗,柳芽一行人十分順利地回到京郊。
柳芽坐在馬車裡昏昏欲睡時,卻聽騎著馬負責開路的施銖嚷道,“前面有馬車壞了。”
同坐在馬車裡的宇文秋頁示意他問詢一二,不多會施銖折回來道,“是同義侯府的馬車,車軸因為避開突然沖出來的兔子扭壞了,暫時修不好,車上坐的是同義侯夫人與其三小姐,還有刑部尚書府的二小姐。”三小姐是邵碧怡,二小姐是張鶯鶯。
“芽兒覺得應當如何?”宇文秋頁想也不想地問道。
“把我們的馬車讓給她們吧。”
“聽芽兒的。”宇文秋頁隨即吩咐施銖道。
於是,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停在同義侯府歪掉的馬車旁。
宇文秋頁與柳芽及在車中伺候的茴香接連下車,同義侯夫人拉著瞪著柳芽不情不願的邵碧怡,與已經開心地打起招呼來的張鶯鶯朝宇文秋頁見禮,在他們提出送她們回城之後,又是一番感謝,宇文秋頁自然把功勞都擱到柳芽身上,卻聽邵碧怡冷哼道:
“我可承不起你們的好意,要坐母親和鶯鶯坐吧,我等家裡的救援!”話畢,別過臉去。
“你這孩子——”同義侯夫人尷尬地拍了拍邵碧怡的手臂,繼續擺著得體的笑容抱歉道,“她近來許是吃炸食多了些,脾氣越發不知收斂,這不剛求了菩薩,好讓她別老是跟遇著水的油似的,還請門主與柳檢驗別見怪。”
宇文秋頁就像歪脖子的鳥,目不轉睛地看著柳芽,似乎全憑她發落的模樣,柳芽只好道,“夫人言重了。”轉而朝張鶯鶯笑道,“我與表哥他們還有別的事要忙,這空下來的馬車,便借給鶯鶯你處置了——”
這時,江之愉控著馬兒走到柳芽旁邊,隨即一把將她拉上馬,叮囑茴香隨行回府即可後,與明更秀還有胡清晰朝不遠處的分岔道疾馳而去,尉遲青喬看著並沒有阻止這‘突發’情況的宇文秋頁,“那是去墓園的路。”
“她昨夜便告知今日回程的打算,我們繼續回城吧。”宇文秋頁輕描淡寫地接過話道,若非他要進宮面聖,定與她同行。
柳芽與他們祭拜完杜星原再回到城時,西下的夕陽已被囂張的夜幕吞沒,她邀請他們仨到她家吃飯,還告知杜忻辰也會來,雖然吏部侍郎府和惠國公府所扶持的血脈不同,但因為她和杜家兄弟的關系,江之愉素來和他們的交情都不錯,便齊齊應了下來。
可美酒佳餚通通備好,他們坐在涼亭裡談笑,等遲遲未到的杜忻辰時,竟來了一道聖旨,而面相尖刻的老太監在他們跪下後,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才扯著刺耳的嗓子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六扇門的柳檢驗柳芽屢破奇案,聰明伶俐且品貌出眾,今在惠國公的請求下,賜婚於其嫡長子杜忻辰,盼青梅竹馬,成一段佳話,欽此——”
柳芽在江之愉他們驚訝又沉重的表情中,面無表情地接下聖旨,把太監們領進來的玉竹,才又將他們送出去,她一抬眸,就見不知幾時來的宇文秋頁從涼亭的暗處走了出來,半張臉的神情都被夜色藏得死死的,她卻是笑了:
“為何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你運籌帷幄步步為營千算萬計,將所有的功勞都推給我,不就是想轉移注意力嗎?叫所有人繼續忽略你,好讓你可以把‘人畜無害’的戲碼演下去,然後謀劃更多,由始至終我只是你利用得十分順手的‘擋箭牌’而已,喜歡我的那些話,別再裝模作樣的掛在嘴邊了,你寫好的劇本,我再也不想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