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於是將經過說了一遍,樊勝美與她媽聽著一直哭。安迪介紹完這些,道:“我去洗一下車,位置上都是大便小便。已經預付了一筆費用,不知道今晚夠不夠用,我會順便再取些錢回來。不要說不。你剛才抓著我手臂時候我表現出一臉不舒服,並不是因為你,而是我對旁人接觸我身體有心理障礙,從小落下的心理毛病,你別見怪。”
樊勝美驚住,連忙放開手,呆呆看著安迪不知說什麼才好。
安迪也在發呆,她並不願說出自己有心理方面的障礙,非常不願意。可今天看著驚慌失措的樊勝美,怕這種時候若樊勝美再誤解她嫌棄樊勝美,那就太給這可憐人百上加斤了,她只有豁出自己。但看著樊勝美的眼神,安迪心裡很不舒服,她也是病人,只不過不是那種招人痛苦目光關注的病人,而是被人用異樣目光注視的病人。她悻悻地聳聳肩,勉強道:“你們拿著這些單據,等下醫生還得出來找你們。我去去就回。”
安迪行動迅速,等樊勝美醒悟過來說謝謝的時候,安迪早已走得只剩下個背影。
樊母為急診室裡的丈夫焦急之餘,還是沒忘了給個評價,“你們幾個鄰居小姑娘都蠻好,蠻好。”
“是蠻好,蠻好。”樊勝美看著安迪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只有我最不好……”樊勝美說到這兒剎車。她該怎麼跟媽媽說,她不肯透支,不肯借錢,才導致父母晚上無處可睡困頓勞累,導致父母跟著她啃大餅飲食不調,導致父母被保安攔在門外凍了半天血脈不暢,導致而今爸爸中風送入急診。她無法開口,唯有在心中狠狠懺悔,她都對自己的父母做了些什麼啊,她與她的哥哥又有什麼區別呢。
“八千!”媽媽的一聲驚呼將樊勝美從懺悔的深淵裡拉回。她見到媽媽正在翻閱安迪交給的單據。樊勝美也不禁問一句:“八千?”她忙從媽媽手中搶來單據,看一眼數字,冒出一陣心虛,剛剛的懺悔被輕度迷惘取代。爸爸這一中風。究竟將耗去多少醫藥費?而這些錢,毫無疑問,當然是著落在她的頭上。八千,才是她借債的開始。
關雎爾下班,走出電梯門便聽到雷雷的哭鬧聲。原來雷雷一覺醒來不見了爺爺奶奶。想吃什麼,陌生的邱瑩瑩阿姨又沒有,他的姑姑樊勝美則是不高興給雷雷買牛奶,購物袋裡只有大白饅頭和醬菜。雷雷唯有祭出大哭一招。可邱瑩瑩不懂哄小孩,最初開啟電腦勾引雷雷玩遊戲,雷雷上當了半小時,等邱瑩瑩一走開去做菜,遊戲大法便告失效。然後邱瑩瑩許諾做好吃的給雷雷吃,問題是她冰箱裡好吃的有限,而雷雷要求的那些東西她沒錢買。這個月交了一個季度的房租費,她早窮得叮噹作響,無力滿足雷雷要求。於是雷雷認識到眼前這個邱阿姨的虛偽,他怒了,以大哭來拒絕和解。
而關雎爾解決此問題的辦法很簡單,捧出她的零食盒子放到雷雷面前,雷雷當即啞了,小手在盒子裡翻檢出最醒目的一隻小熊派,讓他眼裡的仙女阿姨關雎爾幫開啟,便狼吞虎嚥起來。他真的餓了。邱瑩瑩此時才得以吃飯,她與雷雷一樣狼吞虎嚥,但其間沒忘了含糊不清地告訴關雎爾,樊姐爸爸被安迪送去急診了。
關雎爾連忙打電話給樊勝美。送去關懷一片。
“樊姐,你爸爸有醫保嗎?如果有,趕緊委託誰在老家辦理轉院手續,要不然醫藥費承擔不起。”
“聽說現在住院需要打點醫生,要是有熟人就好辦事不少,小曲有個朋友就在那醫院做醫生。要不要我跟小曲聯絡?”
作為資深HR,樊勝美當然瞭解醫保的各種規矩,但是關雎爾提供的第二條線索讓她眼前一亮,她不禁想到曲筱綃早先不費吹灰之力一個電話查出王柏川車子歸屬那件事。真是窮在鬧市無人聞,富在深山有遠親,曲筱綃的朋友遍天下,她樊勝美身邊朋友躲著她。可是,她與曲筱綃有矛盾,這矛盾並不可能因為昨晚曲筱綃幫她找到父母而改變。樊勝美只得請求關雎爾:“小關,請你幫我個忙,問問小曲,能不能提供幫助。如果她不願意,那也算了。”
關雎爾原本以為樊勝美在海市盤踞多年,交遊廣闊,在醫院當有個把熟人可以託付,她無非只須在樊勝美著急上火之時點撥一下即可。關雎爾想不到樊勝美竟然需要請求曲筱綃幫忙。
而曲筱綃則是毫不掩飾她的疑問,“咦,美女還需要我幫忙?小關你問清楚,別是你自作主張吧。我可是得撕下臉皮去找前情人說話呢,這個任務很艱鉅。”
關雎爾笑道:“我提供你機會呢,這個機會不比拉著小邱去探望被車撞的孩子差。”
“哈哈,什麼都瞞不過你,你壞死了。我再告訴你,省得你費勁觀察。安迪也認識趙醫生,魏大哥也認識趙醫生,但是,凡是需要跟趙醫生接觸,你們事先必須跟我稟報一聲。趙醫生被我壟斷了!嘩啦啦鼓掌。”
關雎爾唯有對著手機鼓腮幫子,她是多心不甘情不願啊。
曲筱綃不疑有它,她當然願意管這閒事,原因則是被關雎爾說中。但是,昨晚火車站找人的所見所聞告訴她,這事兒若做得不正確,弄不好一腳陷入無底泥淖。樊家父母與樊家哥哥等可以為了一場糾紛逃離家鄉,製造第一起討債門,那麼也很可能為了沉重的醫藥費而偷偷逃離醫院,製造第二次討債門,於是弄不好被她請求辦事的趙醫生因此受到牽連。這種陷害趙醫生的事兒曲筱綃可不幹。因此她做事之前需要問個清楚明白。
曲筱綃第一個電話打給送樊父去醫院的安迪。安迪正鬱悶無聊地等在洗車房,她的車子不僅需要洗外表,還得洗車椅,最終還需要給整車內部做個桑拿去味,她的VIP卡很內傷。對著曲筱綃打來的電話,安迪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最後還指出:“你伸手幫忙之前有必要理性思考,雖然樊家當前的急與被撞小孩家的急是一碼事,但救急之後的局面,兩家則是兩碼事。”
曲筱綃最頭痛安迪的理性思考。她心中默默將安迪的話複述兩遍,繞了幾個圈,才找出答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現在雖然無償墊資救急,但此後就診的錢需要樊大姐自己考慮籌措。樊大姐當然可以問你借。但她需要出示借條,依照規矩來。嗯,如果她借到了錢,我倒是可以幫她聯絡趙醫生。但安迪,我也得提醒你一件事。像樊大姐這種沒車子沒房子的人搬家逃債太容易了,海市那麼大,只要她自己留意,可以讓債主一輩子都找不到人。尤其是她家有逃債的優良傳統。可她爸這種病吧,這回住院可能要花不少,以後每月都得從她工資裡開銷錢,她怎麼還錢?她那年紀上場子撈錢可能也撈不到幾個了吧。你借錢給她要小心,尤其是借給樊大姐這種沒打算愛花錢的,超過一萬的錢,你就不能光一張字條了事。你得要求抵押物。”
“小樊手頭可能連一萬都拿不出,我先救急,幫她過了今夜。今夜之後需要她清醒地拿出態度,而不是指望僅憑鄰里關係問我借錢。至於趙醫生那邊的幫忙,你跟他說清楚關係即可。”安迪想到,樊家母女趕來醫院見到她,還真挺不見外,一句關於錢的話都沒說。可安迪將這個想法吞了,不能讓曲筱綃知道,要不然曲筱綃又不知將如何給樊勝美定性。反正曲筱綃也不像是個肯借錢給樊勝美的人。
曲筱綃嘿嘿一笑,“她還不如出臺找錢來得容易呢。但我需要指出一個事實,昨晚跟今晚,樊勝美遇到的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她那些男人呢?她怎麼一個都不找?或者說她心知找了也白找?由此說明一個現實,那就是她與那些男人們的關係。我說她是撈女,再次得到證明。”
“別瞎說,王柏川就是個想主動提供幫助,卻被拒絕的典型例子。忙你的去,收斂著點兒。別把小樊真往撈女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