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裡,無論是誰都入了夢。遲秉文輕手輕腳的下樓,替她提了兩壺熱水上來,一邊重新架好爐子,又吱吱的繼續燒熱水。
他把圓凳子拖到床邊,洗臉用的瓷盆放在上頭,來來回回的兌著熱水,他幾次三番的伸手量著水溫,又要瘦鵑自己試試溫度,連瘦鵑都忍不住嗔道:“哎呀你這個人!真是婆婆媽媽的。”
他也不惱,只是笑:“我不是怕你燙著?涼了也不好,到時要傷風的。”
他為她把頭發挽起來,垂到熱水裡,細細的為她梳洗。他的手指在她發間滑過,輕柔的彷彿是一隻軟體的貓兒。
“你頭發生得真好,又濃又密。”
“是呀先生,八年了,您才發現?”
“你真……你呀,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譏諷我的機會,是不是?”
她撇了撇嘴不說話。
“八年前亦發現你的迷人處,你一向是很美的。”他頓了頓,用手指梳理著她一處打結的發絲,好半晌,梳理通了,才又道:“只是不如現在,你的一切,彷彿是往一種更成熟的方向發展了。”
“是,我成熟了……所以使陳先生喜歡。”她喜孜孜的接腔。
他簡直氣結,然而卻竭力使自己保持一種鎮定的腔調,“嗯……你真厲害。”
此後他無言,忙碌的出入於浴室、臥房與小廚房裡。
換到了第三遍水,清瀅瀅的溫水裡飄起來烏黑的發絲。他替她慢慢地拭幹頭發,一陣淡淡的芬芳浮在空中,絲絲縷縷地滲進了壁毯。
“這味道很好聞。”他坐在她的身後,手上動作分毫未停。
“真的?”她一邊微微側過頭,一邊淡淡地道:“不過這一向沒有變化過。我總是用的桂花味兒的香波。”
“嗯……桂花香,很好聞。”
她不置可否,卻伸出手來把披在肩後由他慢慢擦拭的長發往胸前一撈,低下頭輕輕一嗅道“是很好聞,但是先生您——頭發擦得差不多幹了,還請您賞光走開。”
她扭過頭去看他,在紛披的發絲裡露出半張尖尖地小臉,房裡的光線又暗一些,朦朦地漾著一個笑來,“我要睡了。”
“瘦鵑——”
“您走開吧。”她厭煩似的微微皺起眉頭,一邊說著,一邊從他手裡去拿毛巾。
他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不放。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帶來一種溫熱厚實的觸感。
瘦鵑愣了愣,忙把手抽了出來,她從床上站起來,向他的眼睛深處看進去:“遲秉文!別再開這樣的玩笑。我們之間,從我在離婚協議上簽上名字時,就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不過是互相利用的僱傭關系,請你注意。”
遲秉文蹙額望著她,分明有許多話想跟他說,又說不出口來。
她一橫心,抿了抿唇厲色道:“請你以後別再靠近我,否則我會生氣。”
遲秉文這時候亦站起來,慢慢地朝她走過去。“這樣疾言厲色,為了陳伯恭?”
瘦鵑怔了一怔,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正好抵住了背後的一張日式桌子。他立在她的身前,抓住了她的整個胳膊,湊過去,在她的唇上落下了輕輕地一吻。
於是她很快地反手從桌上抓了一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水,迎著遲秉文的臉便潑了過去。
他微微側過頭,臉上直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