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章：合歡宴寶玉四連飲；千秋日元春兩慰心（三）
出了寧國府，外面寶玉的兩個小廝雙瑞雙壽早候著呢，見寶玉出來了，急忙拉過馬來。寶玉接過韁繩，道，“你們兩個去茗煙那邊，不用守著，等一會兒，我自己過去便是了。”
寶玉上馬不等馬跑起來，便已到了榮國府一邊，下馬，拴馬樁把韁繩繫好，快步去綺霰齋。聽見腳步聲，綺霰齋接出幾人來。自是早便得了寶玉分派的，香菱，秋紋和臻兒三個。喚過秋紋，吩咐她帶著臻兒回怡紅院，該準備的準備了。秋紋領命去了，寶玉帶著香菱出府，二人一馬雙跨，去封氏茜雪那邊。
香菱第一次騎馬，反手死死扣著寶玉，還不忘說道，“二爺，咱們每次出來都是繞道走，我看著門上也沒人的，下一次，何不走大門？”
寶玉笑道，“只今兒這一晚的，再說來，今兒也不是沒人，只是他們想不到是我出去了，不然還不攔著？”
“這樣啊！”香菱有點失望，“平日裡回來也不見什麼人，還當是門上人不多呢。”
“哪裡是人不多了，平日我帶了你回來，他們只當是我去了東府回來，況且是往裡面進，他們自是不理的，我若是出去，那便不同了。不然我哪裡還用等他們換班過後再進呢。就是讓他們有個錯覺，我是上一班時候出去的。”
香菱道，“倒是二爺想的周全。只是……”
寶玉一笑，“有話說了便是。”
香菱努力側頭看了寶玉一眼，低聲道，“今晚二爺不用為了我，特特出去的。哪日得空出去便好。”
“即便出去，也站不了多一會兒。不過卻是該走一回的，老太太今年可算見了你，哪怕吃了一口合歡宴呢，也全了她的心思不是。再者雪兒也出來幾年了，每年都是一人，今年，我可算尋了個空兒，自是要來看看的。”寶玉說著心裡一嘆，這些個人，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團圓啊！
香菱不知寶玉心思，是以聽了寶玉的話，心裡歡喜，覺得自己終於尋了依靠了。努力側身過來，伏了寶玉懷裡。
這三十兒晚上，卻是騎馬的好時候，路上幾乎沒什麼人，即便零星有幾個，也是不抬頭地往家裡趕。左右爆竹聲零星不斷，噼噼啪啪，正好掩蓋了馬蹄聲。別看寶玉騎馬來茜雪這邊，卻是比平日裡還便宜。
年前忙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麼樣，可真的到了除夕。茜雪體會了一回什麼叫‘每逢佳節倍思親’，這還別看自己沒親人。往年還好，同襲人的家人也便過了。可今年不成，即便香菱的母親封氏對茜雪極好的，可她依舊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為什麼呢？難道就為了年前，二爺說了會出來吃飯？心裡想著，動了動手邊上的碗，不由一笑，今晚哪裡能出的來了！
封氏同樣如此，即便今年已經夠開心的，可到了今日，她心裡也長草了一般，雖說這個年紀了，依舊無法控制。她心裡也明白的，別看今兒是個團圓的日子，可女兒絕對出不來的，誰家裡都沒這個規矩，沒見柔杏還陪著自己呢？想著，走了出去，尋了茜雪道，“我看著天兒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早些放了桌才是。”茜雪答應一聲，手上動作似乎快了不少。柔杏也過來幫忙，菜品不多，卻也精細，葷素搭配齊全，不過沒賈家的精緻罷了。
封氏見茜雪答應痛快，效率確卻不高。心裡同樣明白，可還不好說破，只道，“既是不餓，不如咱們也放些爆竹，熱鬧一回。”茜雪又答應了一聲，看了看天兒，只道卻是不早了，便往外面走去，想讓柔杏送了爆竹出去，別看年節東西準備的齊全，卻也要有人放不是。
不想茜雪剛到了院裡，只聽前面門響，當下顧不得許多，撲了過去。細聽了一回，顫聲道，“二爺？”
不等寶玉說話，香菱笑道，“雪兒，是我了！”幾乎同香菱的聲音一道，門直溜溜開了，茜雪看清眼前人，一下撲了過來。寶玉見了，緊忙往上一迎，把她抱住，可不敢讓她衝起來，不然自己還真未必招架得住。
香菱見了一笑，曾幾何時，自己怕是也這般的。當年聽二爺說一句，‘僥倖！嬌杏，你今日罪孽可滿了！’自己何嘗不想這樣？別看這幾年自己一直住了稻香村，可幾乎每日都能見到二爺的，比起來卻是比雪兒好了許多。心裡想著，她繞了過去，卻見母親也接了出來，緊忙上前問了好，又道，“娘，二爺帶我出來吃合歡宴的！”
“好好……吃吃……”封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上前拉了香菱，便往正堂走。
寶玉擁著茜雪，拍了拍，輕聲道，“咱們的合歡宴可備下了？”
茜雪扭捏兩回，離了寶玉懷裡，才道，“早便備好了，二爺快些上屋！”說著話，把人拉了進去，還不忘掩門。一進正堂，茜雪請寶玉坐了，自己忙碌起來。一側柔杏看著寶玉發怔。
寶玉見了笑道，“柔杏姐姐不認識我了？”
一句話，柔杏回神兒過來，忙道，“二爺真出來了，怪到雪兒妹妹魂不守舍呢，想來年前二爺便說過了吧？”
“倒是說了一句，也不敢想能出來的。不過今兒巧了，尋了個空擋，這才能出來看看！”說著寶玉笑笑，“對了，姐姐是這邊吃，還是……”
一旁拉著香菱的封氏道，“還是讓她前面吃去吧。等下再過來便是了。”說著話，讓香菱去幫著茜雪上菜。
一張小圓桌，封氏說什麼都要請寶玉坐了正位。寶玉無奈，只得坐了，再要爭辯下去，怕是自己也就別回去了。見寶玉坐了，封氏，香菱，茜雪也坐了。規矩比府上少了許多，說了兩句吉利話，便開動了。寶玉已經吃過一回了，哪裡還吃得下？不過應典罷了。香菱知道等下回去還有得吃，只顧幫著封氏茜雪佈菜。那二人心願得嘗，哪裡還‘客氣’呢？來者不拒，吃了便是。
寶玉不知道寧府那邊幾時才能散了，便勸香菱也吃些，自己幫著茜雪夾菜。又讓了封氏一回。便起了身，茜雪一見，放了碗筷，也站了起來。到了寶玉身邊，輕聲道，“二爺該是吃過了，我……”
不等茜雪說完，寶玉伏在她耳邊，低聲道，“倒不是的，即便緊，也不差一個空兒，只是世伯母怕是不成的，上了年紀，香菱給她夾菜便吃，萬一再要積食，便不好了！可還不好說什麼，這才帶了你起來的。”
茜雪看了眼，臉兒一紅，“倒是二爺想的周全。”
寶玉自是明白茜雪的心思，便道，“慢慢地便好了，時間長了，我的自由怕是也會多些，不過這兩年卻是苦了你了。”
“二爺說笑了，哪裡算苦了？不過是二爺待的好，心裡嬌氣罷了。想想從前，不要說二爺特特出來陪著吃一回，便是想吃頓飽的，怕是也不能夠的。只是若非如此，哪裡還會見到二爺了！”茜雪說著話，眼圈兒泛紅。
寶玉忙安慰她，茜雪也知道今兒什麼日子，寶玉能來，還什麼說的呢？心裡發洩一回，也便好了。反勸寶玉早些回去，免得老太太知道了，不自在。寶玉自然也明白的，如此又同封氏說了一回話，便帶著香菱回去了。
眼見寶玉香菱二人俞走俞遠，後面封氏同茜雪心情卻依舊不錯。這或許是她們多年來，過的最好的一個除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