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彜……林述彜……” 陶仲文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讓宋清和一陣膽寒。他在空中緩緩轉了一圈,忽然覺得一道白衣的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他下意識地追了上去,伸手觸碰那畫面,身體又一次失控。眼前的光影驟然碎裂,他再次墜落。
這次落地,是在一座繁華的城市之中。宋清和環顧四周,周圍人潮湧動,花團錦簇的街景與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他一時有些恍惚。他皺著眉,目光在周圍搜尋,試圖找到那個熟悉的白衣身影。
“江臨!江臨!”宋清和急切地喊著。他的目光忽然被一道白色的布片吸引,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方向撲去。然而,他撲了個空,那個穿白衣的人是秘境的一部分。
宋清和失望至極,就在此時,他的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宋清和猛地回頭,正對上一張蒼白而虛弱的臉。
“江臨!”宋清和一把抱住他,聲音裡帶著急切與驚喜,“你怎麼樣了?你受傷了?”
江臨搖了搖頭,聲音低啞:“不太好……”他的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可察,而宋清和胸口的神魂印記也在隱隱灼痛,彷彿在回應江臨的狀態。
宋清和握緊了江臨的手,語氣急促:“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
江臨輕輕點頭:“怎麼走?”
“找懷章!”宋清和幾乎是脫口而出,“碰到他,我們就能出去!”
宋清和環顧四周,試圖從這擁擠的人潮中找到懷章的身影。然而,周圍的人群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彷彿無窮無盡。他緊緊拉著江臨的手,隨著人流向前走去。
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了一個寺廟。寺廟的周圍香火繚繞,人群熙熙攘攘,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們向前。
宋清和抬頭看了看寺廟高聳的殿頂,心中一緊。他的直覺告訴他,答案就在前方。他目光一轉,落在寺廟門上,只見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逍遙園”。
就在這時,周圍的人群忽然自發地分開了一條通道,像海洋被人生生分成了兩半。一位身著赭色僧袍的僧人緩緩從人群中走出,步履沉穩,面容平和,身影卻彷彿自帶某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儀。
“這是誰?”宋清和皺眉,低聲問江臨,“他們是來看這和尚的嗎?他們三個道士來看和尚做什麼?”
江臨盯著那僧人看了片刻,目光微微一凝:“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鳩摩羅什大師。”
“鳩摩羅什?”宋清和一愣,但隨即擺擺手,他對這個那個大師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懷章在哪裡。宋清和目光掃過周圍,卻只能看到無數模糊的身影,重重疊疊地擠在一起,根本無從尋找。
那僧人已緩步登上高臺,微微合十,輕聲唸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聲音低沉渾厚,仿若獅吼,竟讓喧鬧的寺廟瞬間安靜下來。原本嘈雜的氣氛被一股詭異的寧靜取代,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高臺上。
宋清和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氛圍,心頭微動。他轉頭看了一眼那高臺上的僧人,隨後又回過頭,對江臨說道:“我們去那個臺上找他們。”
江臨略一遲疑,點了點頭。宋清和拉著他的手,緩緩穿過人群,向高臺靠近。然而,這次的感覺卻與之前截然不同——每次穿過一個人的身體,宋清和便感到一陣鈍痛,像是有無形的力量在排斥他。那種痛感不深,卻陰魂不散,逐漸蠶食著他的耐性。江臨的臉色也變得越發蒼白,額角隱隱滲出冷汗。
宋清和咬了咬牙,強撐著繼續向前。與此同時,臺上的僧人已經開始講經。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蘊含著某種平靜卻不可忽視的力量:
“今日講《佛說妙色王因緣經》。佛曰: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宋清和邊走邊聽,身體雖難受,但耳邊的聲音卻清晰入耳。他忍不住皺起眉,心中對這經文的內容生出幾分好奇。那僧人繼續說道:“所謂‘由愛故生憂’,乃是說執著與貪戀便會生出憂愁。人愛其子,便憂心子饑、子寒、子不順;人愛其夫其妻,便懼怕分離、變心。‘由愛故生怖’,亦是此理。愛財者憂財散,愛人者懼人離。”
那聲音平靜而緩慢,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宋清和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江臨。他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心中一動,輕聲說道:“這和尚還挺有意思的。”
江臨低低笑了一聲,隨即點頭,語氣中隱隱透著一絲敬意:“鳩摩羅什大士乃大乘中觀派大師,在河西一帶聲名顯赫,餘威至今。”
宋清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而是繼續拉著江臨往高臺方向走去。臺上的僧人仍在娓娓道來:“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這句是說只要能看破愛執,超越對人對物的依賴,便可心無掛礙,遠離一切恐懼。比如……”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打斷了僧人的話:“照你這麼說,只有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之人,才能看破愛執了?”
宋清和心頭一震,猛地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人群的另一端,兩個男子和一個少年並肩而立,赫然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林懷素、懷真和懷章。
開口提問的,正是林懷章本人。他眉目帶笑,語氣中卻透著一絲挑釁,目光直直鎖定高臺上的僧人。周圍嘩然一片,有人低聲指責他冒犯大師,但林懷章完全不在意,只是定定看著臺上的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微微一笑,雙手合十,神情平和如常。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有力:“善哉,施主所問,正是世人心中大惑。佛言:‘愛為憂怖之因’,並非教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而是教人放下愛執與貪戀,方能脫離苦海。”
他輕輕抬眼,目光如鏡,掃過林懷章,繼續說道:“世間的愛,雖為善因,亦為苦源。貪、嗔、痴、愛,皆為輪回之根,因愛而執,因執而苦。正因施主心中有所不捨,便難得解脫。”
林懷章聞言,冷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大師此言,看似高妙。可若沒有父母、妻子、兄弟手足,我又要那解脫做什麼?”
鳩摩羅什依舊神色不動,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如水:“施主所言,乃是未見大乘之真意。父母妻子、兄弟手足,皆是因緣聚合,緣生則會,緣盡則散。若施主執著於此,欲求其永恆不變,便是痴念。世間無常如朝露,執愛不捨,終將苦不堪言。”
林懷章的笑容僵住,沖著鳩摩羅什喊道:“你這臭和尚咒我!”
林懷素看他一眼,林懷章這才含恨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