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站了,跟父母說再見——下車的時候她毫不留戀,畢竟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告別。
“放心,我不打算在高中的講座,講那些晦澀的理論笑)。”
“不會出現滿黑板的公式。我保證不寫板書。”
真有意思,她從未聽過卡森·墨菲的講座,而講座的內容卻出現在了記憶裡。
真好,這是一個父母還活著的世界……
倫道夫·克勞斯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那麼代價呢?”
她本能地不願意去想,但一直以來形成的習慣,還是讓安寧不自覺地尋找這些美好記憶裡的漏洞,而漏洞是如此地顯而易見:
為什麼她會記起洛書做的事情?
那不該是“夢遊”嗎?
對了,洛書常常會“撤銷”她做過的事情,以抹除自己介入的痕跡。
即使撤銷了,人們的行為往往還是會遵循她行動的慣性;如果無法做到,就會被無意義的、白噪聲一樣的行為填補……
不對!
這次行動是不應該撤銷的!
如果撤銷,就說明行動失敗了。
為什麼失敗了?
安寧試圖尋找行動計劃的破綻,但卻一無所得。
“我們都知道——當然,不知道也沒關系——根據超弦理論,宇宙有十一維空間……”
對這場講座的記憶到此戛然而止。
後面呢?
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女士?女士?”耳邊傳來警員的呼喚——天吶,那個小的不對勁,現在老的也不對勁了!
安寧教授試圖回答他,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開始遺忘。
不止是後半場講座,她人生後面四十多年的記憶也開始消失——從埃塞洛克斯到阿卡姆,從密斯卡託尼克大學到白牙島。
彷彿長按“退格”,那些從清晰到模糊的回憶,由近及遠地快速消褪,從在南沙登上“求索號”渡輪,到阿卡姆教堂咖啡廳裡討食的松鼠。
構建這些漫長的人生記憶需要四十年,但刪除卻是一瞬間的事情。
她的記憶在二十三歲戛然而止,忘記自己是密大教授,忘記自己是連山學者,忘記自己學過心理學,當然也忘記了自己為何坐在這裡,於是也就無法回答警員的問題。
只有一個場景變得很清晰:在電車上,兩個陌生人上了車,車門的開關帶起一陣風。埃塞洛克斯的春天仍然有些料峭的寒意,母親把她扯到自己身後,讓她不要淨站在風口……
即使在忘記一切之後,僅剩的直覺還是幫助她推斷出發生了什麼事。
安寧釋懷地笑了,自己也不知道在對誰說話:“不用撤銷啊。這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