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生在世,總是免不了要有各種麻煩。
不管是她一個小小的丫頭,還是自家夫人,既然紅塵裡打滾,就免不了有這些不如人意的煩心事。
“夫人。”
馬車還沒到碼頭,金二麻子縱馬從對面衝過來,馬衝太快,竟差一點撞上旁邊的攤販。
方若華撩開車簾,蹙眉:“怎麼了?”
難道是哪一路的海匪尚不死心,又劫掠他們船島的貨船?
創業一向艱難,方若華的船島發展至今,總是免不了有各路的敵人出沒,她的名氣威望,正是踩著前赴後繼的敵人刷上去的。
金二麻子臉色難看至極,神情凝重:“夫人,副島上有一個黑衣刺客闖入,二公子不幸遇難,巡邏隊沒有抓住人,但是搶下了對方的腰牌,是齊王府的人。”
方若華扶著車簾的手微微收緊,她也不知如今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有些虛幻。
自家那便宜弟弟,怎麼會死?
但是他真的就這麼死了。
蒼白的屍體放在地板上,對方是一擊致命,直接折斷脖頸,應該沒有受太大的痛苦,只是臉上表情顯得猙獰,彷彿怎麼也不甘心。
方若華不知見過多少人死去,她也和方二娃沒有什麼感情,只有責任,但是她從沒想過這個弟弟會死。
她本以為,之後這小子會給她惹很多很多的麻煩,她會在做正事之餘,不得不分出精神,為了他應付那些船島上一門心思覺得只有男人才能有一番事業的老頑固。
她還要想辦法把這小子引到正路上去。不求他變得多麼出類拔萃,只要沒走歪就好。
方若華心裡忽然湧起一絲怒氣,也不是說怎麼強烈,只是有些悲哀,還有一點明悟,這是真實的世界,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第一次,她決定要護在羽翼之下的人就這麼死了。
“夫人,我已經下令封鎖礦區,許入不許出,但凡與此事有涉,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跑。”
方若華點點頭,第一時間卻並不先關注兇手,只道:“吩咐下去,從現在起船島進入戰時狀態,所有士兵裝備武器。”
春雨大驚,臉色瞬間雪白。
金二麻子的神色也露出些許異樣。
方若華看了看他們,把手裡的腰牌遞過去:“無論我二弟真的是被齊王府的人殺害,還是有人栽贓,朝廷都有極大的可能先下手為強。”
她算是比較瞭解當今這個朝廷的傲慢,三年前端王遊江南,誤殺獨龍寨寨主杜子光的愛子,訊息傳回去,皇帝直接下令清剿獨龍寨,上下七百餘口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受牽連的無辜人士不知凡幾。
事情了結,皇帝訓他兒子:“一旦交惡,像這等桀驁不馴之徒,就必須斬草除根,否則一定是你的麻煩,前車之鑑後事之師,你們牢牢記好了。”
皇帝自年輕時起,就是這般霸道,便是心裡再覺得不對,誰又敢當面去說?
方若華又低頭去看悄無聲息地躺在那兒的方開宇,一時也有些心驚:要怎麼去和方老爹說?
她一時都想要瞞下此事,大不了就說她給方二娃找了一個好先生,被帶出去遊學。
方老爹識字不多,方二娃的字跡也不難模仿,隱瞞個三五年,應該沒多大問題。
這年頭與後世不同,只要離鄉背土,哪怕一生不再見,也不是稀罕事。
但已經來不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一時顧不上封鎖訊息,整個南安城風聲鶴唳,方老爹聽到訊息後,先是不信,顧不得穿鞋就狂奔到船島。
可到了船島,還沒見到方若華,他就又要走,說什麼都要走。
夜姑正好在,沒辦法只能一邊派人去給方若華傳信,一邊親自送老爺子回家。
進家門時,老爺子看起來還算鎮定,夜姑剛鬆了口氣,就見他恍恍惚惚地端那口豆腐缸,腳下失足,一頭扎進去就沒了意識。
幸好夜姑在,一把把老頭給撈起來,趕快叫了大夫。
他身體這幾年保養得不錯,雖然受到刺激,可用過針,吃過藥,終究還是清醒過來。
從葬禮開始,一直到葬禮結束,方老爹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方若華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
誰能安慰一個失去兒子的老父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