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氣氛一時凝重。
白紹的臉色肉眼可見般難看起來,他努力坐直了身體,望著齊五,目中竟露出一絲哀色,再也顧不上方若華在此:“北蠻雖然戰敗,損失慘重,但並非沒有一戰之力,如果此時就起事,我北軍必然要離開善陽關,整個善陽關便再無能阻擋北蠻的守軍了。”
“再加上到時候中原必然大亂,北蠻一定會趁機南下,從此生靈塗炭,這又如何是明王殿下想要的天下?”
齊五皺眉,很是不以為然:“白將軍也太多慮了。那些蠻人哪怕入關,也不過是劫掠一番,只要我大陳能奪得天下,其他事情都可再做計較。”
他說著,神色就轉為冷冽,略帶幾分懷疑,“明王早說時機成熟,要你響應起事,你卻遲遲不肯,可是留戀大周的高官厚祿?”
白紹心口一滯,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心裡流走,又好像大夢一場,渾身乏力,閉了閉眼,並不想訴說自己這些年為復大陳拋家舍業所做出的努力。
他只長嘆一聲勉強道:“我若不在善陽關,明王之令,自是不敢不從,可我守在此地,北疆生死存亡全在我手,當年我先祖在時,就與北蠻結下血海深仇,後世子孫,不敢或忘。”
“等我們推翻趙氏江山,明王坐擁天下,成為天下之主,中原百姓,也是他的子民,無論怎麼樣,身為君父,如何能放任北蠻入境,讓百姓在鐵騎之下喪生?”
許是看他說得果決,齊五的神色漸漸變得冷淡,搖了搖頭,輕聲道:“你還是這般冥頑不靈,只要我們能坐擁天下,暫時許蠻人些金銀錢帛,土地人口又有何妨,我們遲早能再奪回來。”
“嗤!”
方若華實在忍不住,笑了聲。
齊五轉頭見她臉上輕蔑至極,心中一怒,張口欲罵,還未出聲就讓警衛用刀‘輕輕’拍了下,冰冷的刀鋒映在臉上,未出口的汙言穢語登時收了回去。
方若華打了個呵欠:“本來還想給義軍一個面子,怎麼都是生意夥伴,可聽你這滿嘴噴糞的,恐怕除了對義軍才好。”
齊五大吃一驚:“你,你要幹什麼?”
方若華搖搖頭。
“去吧,審查過後處置了就是,我看他這一臉囂張勁,不像是能守得住底線的人,估計是死罪了。
警衛就俯下身抓住他的衣領拖著向外走。
齊五駭然變色:“白紹,白將軍,白將軍救我,我是明王的人,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白紹卻終究還是沒有求情。
一直到齊五的呼聲越來越遠,他才慢慢把頭轉過來,看向方若華:“這些年,在這片沃野,這些山林內,明王麾下的義軍為阻攔北蠻南下,都做過大貢獻。”
方若華點頭:“我知道,十年前龍淵谷一戰,朝廷援軍始終不至,是白峰山呂布衣帶著六百壯士來援,三天死戰,等援軍終於趕到時,他們只剩下四個人,其中一個是呂布衣才十五歲的兒子,也在戰場上丟了一隻眼睛。”
“呂布衣一共有五子,死得只剩下了這一個。”
白紹輕輕點頭,“……可為什麼,竟會變成如此模樣?”
方若華沉默良久,也只是道:“你小心些。”
其實兩個人心中都明悟,那個將白紹與義軍的關係洩露出去,那個告密者,恐怕正是義軍的人,而且還是高層。
也唯獨他們,能如此瞭解白紹都做了什麼。
畢竟白紹無論怎麼掩飾,怎麼隱蔽,他購買的糧食,攢下的銀錢,還有他的書信,總歸是最終要流入義軍的。
“為什麼?”
便是刀劍加諸於脖頸之上,白紹也能淡然自若,他本不怕死,今日卻是神思恍惚。
“我曾立誓輔佐明王,要成就一段明君賢臣的千古佳話……可若是此次兵敗如山倒,怕是隻能是遺臭萬年了。”
白紹苦笑搖頭。
“京城你回還是不回?”
方若華蹙眉問。
如果換成自己,那是必然不肯回京,但白紹恐怕還是要回去。
東臨鎮是他千辛萬苦一手打造出來,鎮內百姓,軍中手足兄弟,都是白紹絕對無法捨棄的存在。
為了這些人,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