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弘曆代父致祭的事在闔宮上下傳了個遍,弘時被胤真杖責以及李氏誤撞槍口,亦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
這日清晨,慧珠梳妝停當前去儲秀宮請安,一路上宮人越謹慎恭敬的態度可見一般。至到了儲秀宮正殿,眾宮妃較之以往的更顯交好的態勢,已讓她心生察覺,猶是烏喇那拉氏滿意熱絡的態度,在她心底隱隱烙下印痕,使她意識到以後不得不面對接踵而至的是非。不論是胤真對宏歷的重視,還是胤真近日來對她的榮寵,已容不得她不深陷其中,如今唯有成為居中人一條道路之選。
晨安過後,慧珠打了其他前來攀談的宮妃,仍與往常一般在耿、安二人的相伴下回景仁宮。閒談過半,至行徑一少人的池畔處,慧珠驀地停下步履,不理二人的詫異,徑自說道:“耿嬪,你先回承乾宮去吧,本宮想找了安貴人討教下蘇州刺繡的事兒。”
耿氏眼裡閃過訝異,但她向來深知後宮生存之道,遂也不多言,依話向慧珠行禮告退。
安氏心下陡然升起不安,可瞥見慧珠臉上硬是瞧不見任何異樣,也只好壓下滿腹疑惑,就著蘇州刺繡的技法,侃侃而談。
未行多時,已回到景仁宮內。
待宮人上了吃食茶點,慧珠揮手摒退了左右,端起一隻青瓷蓋碗在手裡把玩,默不作聲的將安氏晾曬在一邊,用左手小指和無名指戴的玳瑁護甲在茶盞面上,沿著細描的紋式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刮慢劃;在稍顯寂靜的屋室內,出“丁零當啷”響聲。
安氏心下猶如貓抓,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心裡越沒了底,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終是按耐不住,輕喚了聲“娘娘”,見慧珠停下手中的動作,沒由來的鬆了一口氣,面露小心道:“您不是要問了蘇繡的事嗎?怎麼……”話至一半,以不言而喻。
慧珠見時候差不多了,“篤”的一聲,將茶盞往一旁的高几上重重一擱,霎時茶水四濺。慧珠卻恍若未見般,揚聲喚道:“小然子,去把本宮昨日帶回的錦帕拿來。”
安氏一聽,明睦驟然掠過一絲慌亂,繼而強制鎮定下來,貝齒一咬,抬眼望向慧珠,陪著笑道:“娘娘讓然公公拿的錦帕可也是蘇州刺繡,正好婢妾也能觀摩觀摩。”
慧珠暗讚一聲“好氣度,臨危不亂!”面上卻揚起了淡笑,瞄向安氏道:“安貴人看了便知,想必這是你極是眼熟之物。”
安氏滿面疑惑的重複道:“眼熟之物?”隨即應諾的展顏笑道:“既是娘娘看的上眼的,想來也非凡品,婢妾定要好好賞看一番。”慧珠笑而不語,心裡卻泛起嘀咕,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必會權當誤會。
未幾,小然子手拿金漆木雕花鳥紋八寶小匣進屋覆命,便退後一步,侍立在旁。
安氏略帶好奇又有些緊張的看著高几上的小匣子,只見慧珠慢悠悠的揭開匣蓋,從中取出一條湛白透明的絲帕,微微一抖在手中展開,順時色彩豔麗的桃紅色繡花映現在眼裡,還有浮動的暗香散出惑人的香氣。
安氏臉色刷得一下慘白,豐潤的丹唇微顫顫的哆嗦,好半響才勉強擠了個笑道:“娘娘,這是···”慧珠咦了一聲,故作不知的反問道:“安貴人不認識嗎?本宮還以為這是出自安貴人之手、”
安氏絕美的面頰上又白了幾分,卻兀自辯解道:“上面的繡法確實是蘇繡不錯,婢妾從未繡過如此豔麗之物,像是娘娘弄錯了吧。”
慧珠未予回答,將手中的錦拍往匣子裡一摞,又朝小然子使了個眼色,至見小然子拿起匣子向安氏走去,方雙眼一凜,直視安氏鎮定自若的芙蓉面頰,緩緩說道:“哦,看錯了?安貴人可要看仔細了,這是昨個兒下午皇上交予本宮的物什,說是安貴人的錦拍,讓本宮抽了空擋還與安貴人、”
安氏聞言削肩劇烈一顫,連帶著頭稽上的珠環玉釵也晃動不停,似是受了巨大的打擊般,整個人搖搖欲墜,好一陣子,方一把死死的抓住椅子的扶手,穩住身心,不予置通道:“皇上,皇上是如此對娘娘說的,怎麼會···”
慧珠見安氏這個樣子,心裡終究不忍,正想和緩著說上幾句,卻見不過轉瞬的時間,安氏已恢復常態,揚起一抹漂浮無根的淺淡笑容道:“是婢妾看錯了,這錦拍卻是婢妾所有."一語畢,安氏微微晃動了下身子,撐著扶手站起,試用了極大的力氣直視慧珠道:"是婢妾沒想到,真的沒想到,皇上對婢妾的物什如此不屑一顧,所以婢妾不願承認,還望娘娘莫與怪罪。“說著已頹然跪地,晶瑩般的淚珠滾落面頰。
好一副傷心沒人圖,好一張為情所困的哀柔面容,好一番委屈至極的話語。
慧珠暗道三聲“好”,心裡原本泛起的淡淡不忍也被安氏的淚水話語給消磨殆盡。憶起昨日安氏在養心殿的情景,慧珠冷笑一聲,真是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