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慢慢講述著自己在劉家村的所見所聞。
秦德懷冷哼道:“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父親!真是枉為人!倘若我們侯府也遭了滅頂之災,我首先保全的必是我兒。我把我自己賣了都不能讓我兒吃半點苦。餓得沒有吃食,我割肉給我兒吃!”
秦青從背後抱住秦德懷的脖子,笑出了感動的眼淚。
“不要,還是把我賣了吧。我年紀小,長得也好看,賣的價錢會高一點。”
“你說什麼胡話!我年富力強,能幹活,還是賣掉我吧。到時候你有多遠藏多遠,千萬別被人找到。”
“賣了你,我就沒爹爹了。”
“賣了你,我就沒兒子了。”
一老一小互相捏著彼此的腮幫子,的都是真心話。倘若侯府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們都會選擇犧牲自己保全對方。
葉禮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這一幕。
外人都說泰安侯府魚肉百姓、為富不仁,但這些葉禮都沒看見。他只看見了父慈子孝,家風清正,仁善寬厚。
為何會有那樣的傳言流出?葉禮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因為早已有人瞄上了侯府,正準備磨刀霍霍。想要扳倒侯府,不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怎麼能行?
暗中籌謀的人是誰呢?
葉禮正擰眉沉思,管家已帶著一籠死雞崽匆匆跑到前廳門口,探著腦袋往裡喊:“小侯爺,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秦青停下與爹爹的笑鬧,走到門口。
“吃了黴米,不到一個時辰這些雞崽兒就死了!”管家舉起籠子說道。
996剛從廚房偷吃回來,正舔著油乎乎的嘴巴。它仰頭看了看籠子裡的死雞,說道:“是黃曲黴素中毒。”
秦青不知道什麼是黃曲黴素,卻知道黴爛的食物必然有毒。
他沉聲說道:“趕緊把那些黴米都倒進糞池,不要讓災民撿了去。如今正值饑荒,路上的土都有人吃,更何況是米。”
“哎哎哎,小的這就去辦。”管家後怕不已地擦著額頭的冷汗,自責道:“都怪我!我這一念之仁,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去找賬房支五千兩銀子,再去買米。什麼米便宜買什麼,多多的買,我要安排施粥。買的時候找個老農幫你盯著,不要買到洗白了的黴米。”
“好嘞,好嘞,小的知道了。”管家連聲答應,匆匆忙忙去了。
葉禮暗暗吸了一口氣,心道好險!好險方才他沒有插嘴,顯露出自己的無知。原來黴變的米會吃死人!
秦德懷從廳堂裡走出來,徐徐說道:“其實黴變的米未必就會吃死人。”
“爹爹,只要害死一人,那就是我們侯府的罪過。這種運氣還是不要賭。反正浪費的也是我們侯府自己的糧食和銀子,沒有什麼大不了。”秦青擺擺手。
秦德懷一想也是,笑呵呵地說道:“浪費就浪費了吧,反正侯府有的是銀子!真的吃死了人,多少銀子也買不迴心安。”
父子倆勾肩搭背地回到餐桌,繼續進食,席間笑笑鬧鬧,很是和樂。
葉禮忽然間明白,外人為何要說侯府窮奢極欲了。
他們把這麼多大米倒進糞池,被別人看見又豈能不遭罵?然而外人根本無從得知,他們浪費自己的糧食和銀子,給到災民的卻是一份生命的保障。
誤會就是這麼來的吧?那些壞名聲實則未必就是他們做了什麼壞事。眼睛看見的,耳朵聽見的,有時候也會叫人産生誤解。
葉禮心緒頗為複雜地思忖著。
便在此時,陶然一臉怒氣地從外面跑進來,質問道:“小侯爺,你為何讓管家把幾十袋大米倒進糞池?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為了區區幾斤大米賣兒賣女?你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葉禮:“……”
前些天,自己在侯府門口為小凳子爭取尊嚴,大概就是這副蠢樣吧?
葉禮忍不住低了低頭。
秦德懷連忙站起來安撫陶然:“你別激動,聽我慢慢說,那些大米都黴爛了,有毒,不能吃的。”
“我小時候經常吃黴米,我怎麼沒事?逃難的路上,發臭發餿的東西,甚至是野狗的食物,我們這些災民都要搶著吃,我們怎麼活得好好的?你們習慣了窮奢極欲的生活,根本不曾想過世上有多少人餓死在路邊……”
陶然的指責滔滔不絕,嗓門還越來越大。她是貧寒家庭出身,吃過很多黴爛的米。她以為自己能夠倖存,別人就不會有事。
與這種人根本說不通道理。秦青沖父親搖搖頭,飯都沒吃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