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思雨裝作不解的樣子走來。看熱鬧的百姓在四周的街角暗巷裡躲藏,站在李夙夜身後的是一群勁裝暗衛,還有一輛馬車停靠在近旁。
這樣的陣仗不能說大,卻也不小。
齊思雨適當地露出一些靦腆驚懼,悄悄拉住了齊似風的衣袖尋求庇護。
這個動作秦青也喜歡做,卻不會這般刻意。
李夙夜轉身朝幽暗的巷子裡走去,“齊小姐請隨本宮來。”
齊思雨故作驚駭地低呼:“本宮?”
“莫要多問。”齊似風假裝責備了一句。
兄妹倆的雙簧把李夙夜惹笑了,但眸子裡的冷意卻又不斷加深。
“齊小姐每日施粥是為了什麼?”李夙夜沉聲問道。
“是為了救助逃難到江北城的災民。他們無衣蔽體,無糧活命,無處安身。我是一個小女子,我不能像哥哥這般為他們找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只能每日給他們一碗粥喝,叫他們不至於餓死。看見他們沿街遊蕩,哭喊求救,我的心真的很難受。”
齊思雨說著說著便哽咽了,於是連忙低下頭用袖子擦了擦淚濕的眼角。
不遠不近跟著看熱鬧的百姓紛紛對齊小姐豎起了大拇指。
江北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齊小姐是大大的善人,活菩薩下凡!
齊似風沖妹妹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
齊思雨還沉溺在自己的角色裡,哭紅了眼睛。
李夙夜勾著薄唇似笑非笑地聽著這些話。若是不曾在秦青身邊待過,親眼看著他為了救下更多流民所做的努力,所遭受的非議甚至是仇恨,他可能會被這齊小姐的“善良”矇蔽。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李夙夜穿過了很多條幽巷,終於在某一處停步。
他眸色暗沉地看著前方。
一個流民就在前方不遠處,正與一隻野狗搶奪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手臂,雙腿,甚至脖子被野狗咬出許多傷口,流了很多鮮血,那流民卻全然不在乎。
他終於把黑乎乎的東西搶到手裡,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然後,他欣喜的表情就扭曲成了絕望和痛苦。他捂著嘴呻吟,繼而吐出一口鮮血,鮮血裡裹著一顆斷裂的牙齒。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並不是黴變的饅頭,而是一塊骨頭。
為了這個根本不能下嚥的骨頭,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又朝死亡邁進一步。
李夙夜指了指這個流民,問道:“齊小姐,他是不是你要救助的人?”
齊思雨捂著嘴輕輕抽氣,好像對這幅慘況不忍目睹。
“是,我要救的就是他們。太苦了,他們真的太苦了!”齊思雨掉出了心疼的眼淚,卻咬著牙不敢哭出聲,那樣太不得體了。
李夙夜轉過頭,靜靜看著齊思雨的表演。
齊思雨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我帶他去喝粥。”
她急忙跑過去,齊似風驅使幾個差役把野狗趕跑,幫忙攙扶那流民。
“芙蓉園有人在施粥,我帶你去吧。”齊思雨柔聲說道。
“芙蓉園施粥?呵,誰不知道——”
流民即使滿臉髒汙,也顯露出了譏諷的神色。他未曾說完的話,在抬頭看見面容陰沉的李夙夜之後變成了噤若寒蟬。
他仔細打量了齊思雨一眼,彷彿認出了對方,於是更加閉緊了嘴巴。
齊思雨沒有察覺到流民的異樣。她極力屏住呼吸,免得吸入這人的臭味。缺氧的感覺讓她腦袋昏沉。
終於,一行人走出暗巷,來到芙蓉園的街口。
泰安侯府的馬車沒有進入巷子,而是在一旁等待。聽見腳步聲,窗簾被江匪石掀開,秦青的腦袋從江匪石的胳膊下面伸出來。
兩人擠擠挨挨地湊在一塊兒,臉上皆帶著看熱鬧的戲謔。
李夙夜深吸了一口氣。他忽然對自己做下的決定産生了懷疑。想要保護秦青就必須先放棄秦青,這樣做,自己的餘生會活成什麼樣的色彩?
可是全天下,只有他能保護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