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俗人,自然要管俗務,這些日子辛苦姨娘了,還請姨娘解釋一下這幾筆開支。”
“這些錢是供奉給清虛觀的香油錢。”
“每個月一百兩?”
“是啊,若是我們不給,無為道長就親自來要。他可是江北城的活神仙,每年祈雨儀式全賴他主持,這筆錢不能不給。”
“今年又供奉給龍王爺幾個童男童女?”秦青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的表情定然很是譏嘲,正如譏嘲我那般。想到這裡,葉禮皺了皺眉。
“幾乎每個月都要淹死兩對兒童男童女。我給他加了這麼些銀錢,也是想讓他少害死幾個孩子。”陶然的嗓音裡壓抑著憤怒。
“你給得錢越多,他淹死的孩子就越多,只因他曉得,他可以借你的善心訛詐到更多銀錢。你這般作為是毫無用處的,加錢只能助長他的貪婪。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別管了。”
秦青的語氣還是那麼睏乏,卻又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明明年紀那麼小,卻如此老成。
葉禮原本已走遠了一些,此時聽見秦青的聲音,卻又不知不覺走回來,反倒離得更近了。
守在書房門口的兩個家丁戒備地看向他。
“這幾筆銀子是做什麼用了?”秦青又問。
“路上遇見走投無路的婦孺,便買了回來,好歹給他們一口飯吃。”陶然緊張地問:“世子爺,咱們侯府不差這點錢吧?”
“侯府是不差這點錢,但你見一個買一個,卻能救回多少人?你總不能把所有流民都買下。行了,賬本大差不差,沒有什麼問題,你走吧。”
少年睏倦的聲音變得沙啞了,大約很是疲憊。
吱嘎一聲,書房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
葉禮抬眸看去,只見一名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從書房裡走出來,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表情,身後跟著幾個賬房先生。
看見葉禮俊美的臉,少女愣了一愣,繼而冷下面色:“就是你搶了小凳子的差事?你知不知道他還有一家老小需要養活?”
葉禮:“……”
葉禮彎下腰默默拱手,不曾為自己分辨一字半句。幹了那樣的蠢事,說再多也只是徒增笑柄罷了。
少女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進來吧。”秦青略微沙啞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來。他許是聽見了陶然的質問,猜到了來者是誰。
被陶然那樣美麗的少女當面叱問,葉禮可以面不改色,冷淡待之,然而現下只是隔著緊閉的門窗聽見秦青的一縷聲音,竟叫他不由自主地燒紅了麵皮。
他站在門口暗暗運了一口氣,這才壓著滿心臊意推門進去。
書桌後,秦青穿著一件冰藍色的薄紗外袍,懶懶地窩在寬大的太師椅裡,柔順黑亮的長發不曾捆紮,就那麼瀑布般垂落,剛洗了澡的身體散發著淡淡的水汽,水汽裡又裹著一股清甜柔膩的香味兒。
難怪陶然要說他是冰雪一般的人。
夏夜的燥熱在看見秦青的一瞬也彷彿變得沁涼了。葉禮強行挪開視線,這才發現書房裡還坐著一個胡須飄飄的中年男人。
“這就是江北城最好的畫師徐清風,你妹妹長什麼樣兒,只管對他描述,他能畫個八九不離十。”秦青一邊介紹一邊撫摸著懷裡胖乎乎的貓兒。
有外人在場,葉禮竟不知該如何說小凳子的事。
他拱了拱手,道一聲謝,然後便開始胡亂編造所謂“妹妹”的長相。等肖像畫完,這位徐畫師走了,他再替小凳子求情也不遲。
偏在此時,陶然竟去而複返,站在門外憂心忡忡地問:“世子爺,小凳子還跪在外面,您看……”
“告訴他莫要擔心,誰也替不了他。明日辰時照常來上工即可。”
說這話的時候,秦青轉著流光滿溢的眼眸,輕而又輕,嘲而又嘲地瞥了葉禮一眼。他懷裡抱著的那隻胖貓竟然也用一樣的眼神輕蔑地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