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流民一群一群浩蕩而過,通往侯府的路被踩得坑坑窪窪,間或還有幾個盜匪挖出的深坑橫隔於路中間,一不小心就會卡住車輪。
秦青被晃得左沖右撞,腦袋屢屢磕到車壁。葉禮好幾次都想伸出手,把小侯爺拉過來固定在自己身邊,指頭微微一動卻又馬上握成了拳頭。
這個人是他絕對不能碰的。
秦青捂著紅腫的腦門爬起來,掀開車簾看向前方。
“那就是我家!”他興奮地說道。
“原來您是侯府的小世子。”打死老虎的獵戶並無多少畏懼地說道。
“謝謝這位英雄送我歸家,敢問英雄尊姓大名?”秦青高興地說道。
“小侯爺叫我劉三就行了。我是隔壁劉家村的獵戶。”
“你若是再獵到這等野貨,只管送到我府上來,我照單全收。”
“最近時有猛虎狼群在附近出沒,倒是經常有上等貨色。這年月,不僅人沒了吃的,山林裡的野獸也沒了吃的。野獸餓了還能吃人,人餓了又吃什麼呢?唉,日子不好過啊,前些天還有人邀我落草為寇呢。”劉三憂心忡忡地感嘆道。
聽了這話,秦青和葉禮的心皆是一緊。
日子不好過,村村寨寨的壯年漢子難免會産生燒殺搶掠的念頭。人和野獸其實沒什麼不同,人也是可以吃人的。
若是連劉三這樣正直剛毅的人都落了草,世道該亂成什麼樣子?侯府鉅富,怕是第一個就要遭殃。
秦青擰著眉頭想得出神。
葉禮也在出神,表情是同樣的憂慮。但他憂慮的是整個大燕朝。
“小侯爺,到家了。”阿牛忽然說道。
秦青立刻掀開車簾走出來。
侯府裡聽得訊息,已迎來不少人,大紅的燈籠一盞接一盞,照亮了通往高牆深院的路。當先是一名身材白胖的中年男人,笑得像個彌勒佛。
“爹的乖兒,你可願回來了!”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說道。
他便是秦青的爹,現今的泰安侯秦德懷。
“爹!”秦青站在車轅上,露出開心的笑容。996也跟出來,好奇地看著眾人。
葉禮和阿牛跳下馬車,幫著劉三把老虎卸下來,放在侯府僕役推出的板車上。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買了一頭老虎像買了一隻豬仔般尋常。
秦德懷伸出手想把兒子抱下來,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喊了一聲:“小凳子!”
話音剛落,蜷縮在門口石獅子旁的一名十一二歲的瘦弱少年便一瘸一拐地走到車邊,趴伏下去,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讓秦青踩踏。
見此情景,葉禮眸色一冷。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便是最真實的寫照。
秦青伸出腳,卻又忽然縮了回去。
“我的鞋。”他晃了晃白嫩嫩的裸足。
“拿一雙最軟的鞋來。”秦德懷心疼得看著兒子被磨破的腳後跟,又道:“再把大夫叫到正房等著!兒啊,咱別走路了,爹揹你吧!”
秦德懷轉過身,亮出自己厚實如狗熊的背。
秦青趴伏在秦德懷背上,笑著搖頭:“不要爹爹背,爹爹會累,我自己能走。”
秦德懷直誇兒子孝順懂事,樂得哈哈大笑。
這段時間,那個名喚小凳子的瘸腿少年竟然一直趴在地上,沉默不語地等待。他像一隻匍匐的狗,又像一條木製的凳,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權貴踩踏。
這就是大燕朝百姓的現狀,何其悽慘。
葉禮想要壓抑心中的怒氣,卻還是無法壓抑。待一名僕役遞上軟鞋,他竟自作主張地把鞋子拿過去,套在秦青腳上。
玉一般小巧的足被他寬大的手掌完全裹住,白的晃眼,嫩得出水。葉禮心旌搖曳了一瞬,轉而又化為更沉的怒氣。
他扶起那名瘦弱不堪的少年,輕輕推到一旁,自己則半跪在車邊,拍拍堅硬的膝蓋說道:“我來伺候小侯爺下車。”
996驚呆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只是睡了一覺,他怎麼被你馴成忠犬了?秦青,你他喵的果然寶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