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這個故事裡的某些人,反應很詭異嗎?一個母親在小兒子重傷之後不急著打120求救,反倒揪住大兒子不停咒罵。要等到自己的父親趕來才能把小兒子送去醫院,這是一個母親的正常反應嗎?她真的想救活自己的孩子嗎?”
秦青抿緊薄唇,語氣漸冷:“小兒子受了重傷,作為當時唯一在場的監護人,母親不曾自責,不曾悔恨,更不曾想辦法挽救,反倒指著站在三樓,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大兒子,口口聲聲說他是兇手,這正常嗎?就算她非要找一個人承擔責任,最該擔責的不應該是她自己嗎?”
996仔細想了想,眼睛不由瞪圓。
“玻璃珠當天沒找到,卻在第二天由外公親手交給葉戎崢,還特意強調,讓葉戎崢不要忘記自己是殺死弟弟的兇手。這正常嗎?這像不像是一種洗腦?如果我是孩子的親人,我恨不得找最專業的心理治療師,徹底洗去孩子的記憶。我怎麼可能用如此殘忍的方式讓他銘記這段痛苦,讓他負罪一輩子,讓他自暴自棄?這與親手毀掉他有什麼區別?”
996的大腦袋已經不能思考了。它張開嘴,一下一下抽著涼氣。
“外公這麼做是為什麼?他把一個孩子推出去,面對警察的審訊和法律的審判,他在保護誰?有誰會比他的外孫更重要?”秦青用極致冰冷的語氣在心裡問。
答案已不言自明。除了親生女兒,還有誰會比外孫更重要?
“假,假的吧!你又在編故事吧?”996不敢相信這個荒謬的結論。
母親殺了小兒子,然後讓大兒子背黑鍋,這也太冷血,太變態了!
“世界上哪裡會有這種母親!我不相信!”996連連搖頭。
然而它話音剛落,葉戎崢的手機就響了,一個視訊電話打了過來,螢幕上顯現出“母親”二字。
葉戎崢開始顫抖,開始冒冷汗,開始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後慢慢松開了秦青的手。這個視訊電話就像索魂的惡鬼,足以把他整個兒吞噬。
但他無路可逃,也不能逃,因為這是他的罪!
“媽媽。”電話接通了,他沙啞地喊了一聲。
“你在哪兒?你快回來!”電話裡傳來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坐在茶幾對面的秦青站起來,走到葉戎崢身旁,彎腰看去。
一個滿臉憔悴的中年男人正疲憊不堪地揉著太陽xue。忽然,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從他身後冒出來,瘦骨嶙峋的臉猛然湊到攝像頭前,像一張放大了的鬼面。
她死死瞪著葉戎崢,尖叫道:“你把小雨還給我!你這個殺人兇手!小雨呢?小雨被你弄到哪兒去了?你是不是把他殺了?你這個魔鬼!我要用火燒死你!我要殺了你給小雨報仇!”
女人歇斯底裡地咆哮著,蹦跳著,發了瘋地撕扯自己的頭發。
中年男人連忙起身把她抱住,一邊吻她的臉頰和額頭,一邊溫言細語地安慰。這就是葉戎崢的父親。即使妻子已經瘋了,他還是愛她。
“你快回來,你媽媽需要你!”中年男人背對攝像頭站著,用力抱緊自己的妻子,冰冷而又強硬地下令。
“我馬上回來。”葉戎崢結束通話了電話,轉頭看向秦青,顫動的眼瞳裡連淚光都已消失,只餘下一片死寂。
他的人生就是如此絕望。
“你不喜歡我是對的。”葉戎崢拿上手機,又用微顫的手抓住那顆玻璃珠,狼狽而又蹣跚地朝門口走去。
來這一趟,本是了祈求愛。然而說出真相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愛。
秦青坐在沙發上,並不曾追上去挽留。
葉戎崢回頭看了一眼。
暖黃的燈光下,自己戀慕的人顯得那麼靜謐怡然,妖冶的臉龐像一朵緩緩綻放的純白優曇,美好地叫人不敢多看。他是如此潔淨,而自己早已沾滿了罪惡的泥濘。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以後不要再聯絡了。”葉戎崢彎腰穿鞋,砂礫般粗糙的嗓音裡隱藏著一絲絕望的哽咽。
秦青還是坐在沙發上不動。
鞋子總是套不進去,動作急切了幾分便會搖搖晃晃地摔倒。葉戎崢連忙用手扶住一旁的牆壁,樣子狼狽極了。
粗重的喘息聲裡夾雜著野獸負傷後特有的低沉鼻音。他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親手剖開自己腐爛的胸腔,把早已化成膿水的心髒捧出來,展示給最在乎的人看,這種難堪與自傷會把靈魂都撕裂……
過了今天,他會用更瘋狂的舉動來殺死自己。
漆黑盡頭的這個光點,他永永遠遠都追不到了。
葉戎崢死死埋著頭,不敢讓秦青看見自己紅透的雙眼。
秦青就在這時幽幽開口:“你媽媽好像不是很需要你的樣子。她恨你,你回去之後她只會更瘋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