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另一個丫鬟聽見屋裡出來杯子碎地的聲響,看到同伴送個茶還未出來,不放心地進去看看。
她謹慎地撩開珠簾,看到內室空無一人,心裡道是不好。忽然旁邊飛快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臉,丫鬟來不及喊叫便軟倒在地上。
段芝蘭如法炮製,拔了人家的珠花,給自己梳了個一模一樣的分肖髻,藏好人以後低著頭走了出去。
圓月懸空,幸而晚上出門的人不多,她沿著走廊一路前行,碰著人也裝作淡然地前進,到沒被認出來。
在府中轉悠了好一會兒,段芝蘭專挑偏僻的小路走,穿過幾個月洞門,便稀裡糊塗不知道來到了哪兒。
想著趁天黑爬牆出去,段芝蘭只好藉著月光四處張望,一不留神,竟然在一個拐角撞到了人!
她心裡一驚,眼角瞥見一塊繡花繁複精緻的綢緞衣袍,趕緊行禮賠罪:“奴婢無意沖撞主子,請恕罪!”
不知為何,段芝蘭自稱“奴婢”時心裡非常別扭,全身都不得勁,她歸咎於自己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原因。
這樣冒冒失失的婢女,在府中確實少見。江天夜低頭,看見她烏黑的頭發上竟沾了數片葉子,好似鑽了樹叢,著實奇怪。
“你是哪個院中的下人?”江天夜站的筆挺,身姿如青松般挺拔,他不茍言笑起來尤其令人害怕。
段芝蘭搜腸刮肚也沒想起來江府有幾個什麼院子,她支支吾吾,說道:“奴婢新進府中,管事的還未安排……”
也不知道這人是好是壞,哪敢輕易透露來歷,萬一又被綁回去就逃不了了。話說回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然那個什麼三爺不是好人,那這位也必須得防著點!
“剛來的……剛來的不在下人房待著,跑到寧舒苑做什麼?”江天夜沉靜目光中包含著複雜的思緒。
段芝蘭蹲的腿麻了,忍不住小小地抬頭看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我……奴婢見月色宜人,便出門玩耍了會兒,沒留意就……就迷路了。”
她很容易猜這人的心思,無非覺得自己鬼鬼祟祟,怕是在打探什麼,便趕緊道:“奴婢不敢再亂走了,這就回房去。”
從下人房迷路到寧舒苑,穿過大半個江府,也虧得她想的出來。
江天夜心中想到,卻並不戳破,反而讓她起來:“正好寧舒苑缺個伺候筆墨的侍女,你過來吧。”
段芝蘭心中直呼倒黴,卻不得不感恩戴德,露出燦爛感激的笑容:“謝謝主子!”
恰在這時,江天夜的貼身小廝把燈提近了幾分,那燦若芳華的笑容便入了江天夜的眼,叫他片刻失神。
“你叫什麼?”江天夜暗自平複加速的心跳,臉色轉冷,自覺已經勘破這是什麼把戲,只是不知道這女子是那邊派來的人。
段芝蘭直覺眼前的男子心情不虞,便收起笑臉,一臉正經:“紫蘭。”
江天夜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宛若明玉的姣姣臉龐,不期然而然地想起一句詩來:最是清風披拂處,一莖嫩玉九枝花。
可惜,浪費了這張絕色的臉。
江天夜越過她拂袖而去,想到最近蹦躂得歡的三弟,心情越發糟糕。
段芝蘭趕緊跟了上去,頓感莫名其妙。主子性子喜怒無常,這不是為難她麼!
就這麼一來,段芝蘭便成了寧舒苑的人。
寧舒苑的侍女都說她運氣好,多少人削尖腦袋想擠進寧舒苑都沒得法子,她倒好,撞了大少爺一遭反倒被相中了,真真因禍得福。
段芝蘭這才知道昨晚撞到的男人,原來是江家的大少爺。她內心波瀾不驚,什麼江府、什麼大少爺,這些令許多人仰望的身份在她看來也不過如此。
“紫蘭,磨墨。”江天夜瞥她一眼。
他這個侍女,不止一次邊做事邊遊神,心裡不知算計些什麼,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別有所圖?
段芝蘭還不知道這個天大的誤會,被抓到走神,她趕緊撩起袖子磨動墨條。
江天夜蘸墨時眼神無意一掃,便看見一截纖細的手腕襯著烏黑古樸的硯臺,手如削蔥,膚如白玉,渾然天成的美感沖擊眼睛,讓人捨不得移開。
視線再次移回公文上時,江天夜心思已然分成兩半,另一半飛到桌案旁的侍女身上,他開始不時悄悄注意起名喚紫蘭的侍女在做什麼。
便見她磨足了墨放下硯條,規規矩矩站著一動不動,也不曾靠近自己來窺視半分。可沒過一炷香的時間,江天夜就發現自己高看她了,不時動動腳,摸摸桌角,扯扯袖子衣角……總之小動作不停。
江天夜忽然心情愉悅,依舊不緊不慢地處理信件。過了一會兒,旁邊的侍女不動胳膊也不動腿了,他轉頭一看,原來是正小雞啄米似的打著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