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近似野獸低喘咆哮的詭異聲響從門縫中清清楚楚傳了出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類似鐵鏽的血腥味。
房中燭影搖曳,段芝蘭看見一道人影映在窗上,似乎是鄒百裡。
不趕巧,她正好遇上鄒百裡給兩個死囚換血,不用仔細想象都能知道裡面是何種血腥而慘烈的場景。
段芝蘭雙腿飛快一軟,扶住一旁的翠染。不為害怕同樣的情形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是想到那兩人遭受如此的痛苦,都因為自己所導致,彷彿手上沾滿了惡臭的鮮血,像一個手握鍘刀的劊子手。
翠染一個女兒家,膽子還沒有段芝蘭大,同樣嚇得不輕:“這……這鄒大夫是在做什麼?”
段芝蘭面色蒼白地搖搖頭,神情肅穆:“你別多問,在外面候著。”那樣的場景,誰願意看呢。
說完,段芝蘭輕輕敲門:“鄒大夫,可方便本宮進去?”她聲音低沉,不想驚動其他人。
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新來的大夫周田站在門後。見到段芝蘭,他眼神閃了閃,側身讓出條道來:“鄒大夫請娘娘進來。”
段芝蘭毫不猶豫地抬腳進去,而翠染趕在關門前一刻,身子一側像只泥鰍似的靈活鑽了進來,她心裡打定主意要跟主子同進退。
可待眼睛一掃房中的情形,立刻恨不得自己沒進來過。巨大木盆中,兩名男子雙雙被綁在其中,那水就跟血水似的鮮紅鮮紅,散發著濃重的味道,似濃烈的香氣中夾雜腐氣,說不清是好聞還是難聞,燻的人昏昏沉沉,陣陣作嘔。
段芝蘭同翠染一樣,乍一看還以為木盆中盛的都是鮮血,心驚肉跳。後來看那兩人掙紮中潑灑在地上星星點點,才知道是特殊藥物熬製的藥水而已。
可饒是這樣,兩人也沒有覺得好受一點。
那房中與白天大不相同,擺滿了各式工具,有之前看過的稀奇古怪的器皿,有刀具和一排排的金針,看著不像藥房,倒是跟刑房差不多。再配上令人背涼的慘叫,說出去沒人不信的。
“娘娘。”周田轉身取來一樣東西,喚起段芝蘭的注意,“請娘娘放到鼻子下輕輕聞一下。”
說著,他把一個瓷白的小瓶子呈到段芝蘭面前。
段芝蘭問道:“這是什麼?”
“可驅散魂香,令娘娘神智清醒的草藥。”周田把小瓶子遞過去,“不必擔憂,此藥不會對娘娘造成危害”
“多謝了。”段芝蘭按他所說的輕輕吸一下,清涼的感覺直沖大腦深處,頓時驅散了迷濛濃重的香味,霎時間耳清目明。
段芝蘭聽說過有種草藥名叫薄荷,對提神醒腦有神奇的功效,約莫這就是薄荷研磨出的汁水?
她順手遞給翠染,自己上前去看鄒百裡在做什麼,只見他正把之前的容器排出一根根小管子,從兩個死囚的手臂紮進血脈裡。兩人中間有一個巨大的、不知用什麼皮子紮成的圓球,看不到裡面情形,只見許多管子從中透過,各自通往手腳上。
也正是因為這些管子穿透皮肉,那兩人才受不住地哀叫,不一會兒滿頭滿腦大汗,頭發淩亂不堪,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救、救命啊!”忽然,其中一個在掙紮中松開了綁住嘴的繩子,登時瘋癲了似的求饒,“我受不了了!啊——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一個大男人,哭的涕泗橫流,可見過程有多痛苦。
段芝蘭被他裝鎖癲狂的舉止駭得連連倒退,撞到誰身上——
周田扶她一把,不在意道:“娘娘若是覺得受不了了,不如先回去,有事明天再來說。”
鄒百裡正在忙,眼睛不敢錯開一下,點點頭贊同道:“這裡逼仄狹小,血腥氣重,不適合女子來。”更何況對方是那樣的身份,萬一被沖撞了怎麼好。
“無妨,我就是想親眼看看。”段芝蘭扯了扯嘴角,露出個非常勉強的笑來,看上去半分也不好。
翠染倒是想走,可是主子還在那她哪兒能一個人跑掉,只得躲到角落去瑟瑟發抖。
她看到周田嫌那人吵,重新拿了根帶子往那人嘴上一勒,在後腦勺綁個結繫上,然後那人便發不出聲音了。
“娘娘莫見怪,讓他叫得人腦殼都疼了。”
段芝蘭發現。這個周田真不是一般人,他彷彿對這種殘忍的事司空見慣,竟然一點也不詫異,更不見絲毫同情,讓人懷疑他的心是不是鐵做的。
段芝蘭搖搖頭:“周大人無須在意本宮,忙你的便是。”
“好,那娘娘請自便。”周田略一點頭,便過去幫鄒百裡的忙去了。這過程需要耐心和毅力,分不得神的。
段芝蘭挑了把椅子坐下,袖中手指暗自捏緊,她強迫自己看下去,不能撇開頭,就這樣睜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