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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晌，杜若艱難地點點頭，認同了段修竹的說法。
但他們心裡都清楚，也許，段芝蘭會不顧自己性命也要救李成浩吧……
“你說，到底是何種解毒之法。”
杜若輕輕掀起眼皮，涼薄的嘴唇輕啟，吐出冰冷如蛇的話語：“以血換血！”
段修竹心中那一絲僥幸也被掐滅，瞬間身體彷彿被巨蟒絞纏上，既冰涼又窒息。
“我不同意。”段修竹緊咬著牙關，眼神陰騭，“休想讓我妹妹以身犯險！她為李成浩付出的難道還不夠多麼？縱然皇室血脈是因孫家謀逆才中毒，但芝蘭那時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這麼多年，她在相府中長大何曾與外人有過半點接觸？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為什麼孫家犯下的錯要她一人獨自承擔！”
杜若來時便做好了準備，段修竹怒火中燒是他意料之中的情況，他自己何曾沒有想過這根本就不關段芝蘭的事呢？但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真的與她無關嗎？
“出生朱門抑或是平常百姓家，都不是我們自身能選擇的。”杜若聲音中藏著殘酷的冷靜，“你我生在官宦人家，更加能切身體會到其中種種不由人吧？承擔一個家族的責任，這是出生伊始便已經註定了的。她……貴妃娘娘流淌著孫家的血液，只有她的血能救得了皇上，或許冥冥之中上天早有註定。”
命中註定？那為何不是李成浩命中註定當不了長久的皇帝？段修竹心中浮現起可怕的念頭，只要他們不說，世上在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段芝蘭的身世，她也就不用犧牲自己了。
從前段芝蘭因李成浩受到種種傷害，甚至要冒著性命危險前往苗疆，段修竹都一步步妥協，昨天他甚至還問道，是否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來救李成浩，但真到了不得不面臨這種情況的地步，段修竹發現果真高看自己了，他做不到為了什麼君上、江山而眼睜睜看著妹妹，自己心愛的女人去送死。
段修竹真的有點承受不住連番而來的打擊，突然感到疲憊。他耷拉著眼皮，整個人好像陷在一團解不開的亂麻裡，頹然問道：“你為什麼突然找我說這些，你想我說服芝蘭……”
忽然，門口出現一道人影，將陽光遮住大半，投下的影子微微晃動著，段芝蘭一臉慘白地站在那裡。
翠染臉色著急地攙扶著她，兩人身體俱細細發著抖，也不知將他們兩人的對話聽了多少……只是看情形，該知道的恐怕都沒拉下。
“兄長，什麼孫家、什麼解藥……我不是爹爹的女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喉嚨幹渴地異常，腦袋一陣陣發暈，段芝蘭硬梗著喉嚨沒讓翻騰的血液從胸口湧出，她一字一句咬著牙問道。
段修竹和杜若都沒想到，段芝蘭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裡，並且還將他們的談話聽了去，兩人心中一驚，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說啊！你們還打算瞞著我多久？”
原來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人是自己！段芝蘭回想起當年還是太子妃時，在禦花園偷聽李成浩父子談話。那時李成浩替她向先皇爭辯，說她定然與前朝餘黨沒有瓜葛，事後段芝蘭也覺得頗為荒唐，先皇不喜歡她就罷了，竟然給她安上這樣一個可笑的罪名。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一切都是真的，如今又從哥哥的嘴裡說出來，繞是她一萬個不相信也沒有用。她自認為這麼多年過來，自己已經學會宮中朝中的爾虞我詐的伎倆，卻不想自己還是太天真了，到頭來敗得肝腦塗地。
她用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看著段修竹，近日越發消瘦的身軀彷彿下一秒就會支撐不住倒下，叫人看了心疼。
“芝蘭……”段修竹張了張口，實在無從說起，也無法直視段芝蘭的眼睛，心口猶如竹片剮似的劇痛不已。
段芝蘭再也不是從前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當了這麼久的太子妃、貴妃，何曾沒有一點脾氣？便扶著翠染的手逼近段修竹，只是話未出口，一口氣沒喘勻，身體霎時軟倒下去。
“娘娘！娘娘！”翠染慌忙扶住她，眼淚直往下掉，“段大人！”
段修竹趕緊上前抱住暈過去的段芝蘭，將她放置到軟塌上，邊吼著翠染趕快去宮裡請太醫，完全失去平日裡的冷靜自持。
杜若想要上前幫忙，可顧慮著自己和段芝蘭身份有別，到底忍住了。
“待會兒太醫來了我不方便露面，先走一步。”他說道，也不知曉段修竹聽進去沒有，“你若是要找我，去碧絲閣尋便是。”
在外人過來之前，杜若靜悄悄地離開了。
床榻上，段芝蘭即使暈過去眉頭也一直微蹙著，彷彿有抹不散的愁緒。本就小巧的瓜子臉如今又瘦了一圈，顯得下巴越發地尖翹；眼睛下的烏青，即使有粉敷著也能清楚看見，不知憔悴成什麼模樣……
段修竹猶豫著，握住她冰涼涼的手指：“芝蘭……”
過後，相國公府一陣兵荒馬亂自不必說，連太後都驚動了起來。
段芝蘭回到宮中沒多久，太後便帶著剛燉好的燕窩補品過來看望她，讓她心裡既熨帖又難過。
如果太後娘娘知道她並不是相國公府的嫡小姐，而是已經被滅族的江南孫家的唯一的遺孤，還會對她噓寒問暖、同意她和李成浩在一起嗎？
在段修竹那裡，段芝蘭問清楚了一切，自己真正的被隱瞞的身世，孫家與皇族李氏的恩怨糾葛，包括杜若語焉不詳的“以血換血”……
突如其來的真相，打得段芝蘭找不到方向，就在她準備無論多麼艱難也要前往苗疆為李成浩尋到解藥的時候，突然被告知自己才是導致李成浩中毒的始作俑者的那一家？而且，李成浩的解藥，居然就是她本人！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段芝蘭心說自己是該高興的，不用千裡迢迢趕去苗疆尋找那飄渺無邊的希望，李成浩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