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謝懷禦收回了手,情緒愈發激動了,車軲轆般來回喊著語調怪異的話語,似乎是在急不可耐地訴說著什麼。
謝懷禦怕再刺激到他,起身繞到這人身後,扶著他的肩,讓他坐了起來。
這人並不消停,就著這個姿勢自己一點一點扭過了身,面對向謝懷禦,繼續沖他叫嚷著。
謝懷禦只得繼續蹲身在此人面前,勉力辨認著他的口型,終於結合那怪異的語調從中擇出了幾個詞。
謝懷禦的唇形跟著他一起動,猜測著學道:“山匪”......“我”......“耳朵”......
什麼耳朵?謝懷禦早已看出這些人並不是真正的山匪,可是又與耳朵有什麼關系?
他心念一動,豎起一指在唇前,讓這人暫且噤聲。
這人乖乖安靜了,眼巴巴地看著謝懷禦。謝懷禦很慢地問他:“你——是——不——是——聽——不——見?”
這人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也很慢地說道:“一——點——點。”只是三個字,語調再怪異也是能聽懂的。
謝懷禦沒理解他的意思,卻看到他被綁在身後的手不停地蹭來蹭去,謝懷禦能理解這個動作,是想要松綁。
謝懷禦伸手摁住他的肩,說:“我給你松綁,別——亂——動。”
謝懷禦又繞到他身後去解開了綁在他手上的麻繩,在轉回此人面前時,被迫不及待地拉過了手掌,飛速在謝懷禦手上書寫起來。
謝懷禦凝神看去,生怕錯漏了什麼,卻發現,這人一臉緊張地......在自己手上畫了個小人。
呃,謝懷禦抽不回手來扶額,他就該知道,不是人人都會寫字的。
謝懷禦不忍打斷他,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猜測他想說什麼。
好在小人和小人之間也是有不同的,有的小人手上多了把大刀,應該是代指真正的山匪,而那些什麼都沒有的小人,大概是指他們自己。
謝懷禦結合自己已知的資訊,艱難地推測道:普通百姓被山匪捉上了山,給他們幹苦力?什麼苦力?種田?山匪也有田?這是馬?為什麼會有馬?大鄭不是已經沒有馬場了嗎?耳朵......被滴,不對,灌了什麼東西。哦......所以他們都這麼木木的。
這人終於停了下來,卻仍捏著謝懷禦的手指,似乎只是在回憶還有什麼沒說。
謝懷禦抽回手,說:“可以了,回頭慢慢想。”他起身,拉開刑訊司的鐵門,打了個響指。
侍立兩側的獄卒不知何時已換成了廂軍的人,向謝懷禦低頭示意後魚貫而入,訓練有素地將那些被偽裝作山匪的人背起,預備沿著來時的暗道離開。
“欸,”謝懷禦出聲叫住了領頭的人,說:“不去前堂跟那些人掰扯了,我們走另一條道。”
這些廂軍被交代過了暫聽小謝大人行事,自然是毫無異議,佇立在原地,看謝懷禦動作。
謝懷禦走到嵌著天窗的那面牆下,思索一陣,撥開了一排分佈尤為密集的刑具。他心中大致劃了個範圍,伸手在牆上試了試,忽地手上猛一發力,將一塊牆磚摁了進去。
地上某塊應聲挪開了,露出層層幹燥的踏跺,通往幽深的地道。謝懷禦率先跳了下去,沖上面喊道:“跟我走吧。”
領頭的人緊隨其後,進了地道。謝懷禦這決策看著沖動,誰知道這條道的盡頭不是程、裴、祁哪家的後花園,然而參軍多年的習性讓他閉緊了嘴,並不對上司的決定多加置喙。
當沈構觀察出這個暗道來告訴謝懷禦的時候,其實謝懷禦也是有些猶疑,他同樣擔心這是個陷阱。然而再三考慮過此地三家的關系後,他又放下了心。程、裴、祁三家看似同氣連枝,誰又不是各懷鬼胎。同在滇遠路的世家大族,顯赫時是同聲相應,真在背後指不定是打量著先吞了對方誰,一山尚且不容二虎,這三虎相爭,他們的嫌隙就是謝懷禦的機會!
所以,這暗道通往哪裡去,盡頭都不可能是三家之一的院子。亦不可能出現在鬧市街頭,否則他們從前做的小動作,哪裡瞞得過人去。
謝懷禦仍在心裡複盤著,他相信沈構會在他離開之後替他做好善後,逼著祁延宣吃了這個啞巴虧。
這密道卻遠不及想象中長,已能看到盡處透下光來。謝懷禦率先走了出去,見到眼前景象驚了一下。饒是他做了多種設想,也萬萬想不到這刑訊司的密道通向的是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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