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嘆氣道,“張鵬翮給我回信了,他倒不是很樂觀。”
胤祥垂著眼,頭撥弄碗裡的水滑面,“四哥,水利上的事我並不擔心,即便有河患,咱們按照預案疏導便是……我擔心的是八哥一黨,今兒從乾清宮出來,我看見八哥九哥和十哥去見萬歲爺了,說的是秋日上熱河行宮和木蘭圍場一事。”
“老十三,他們會藉此機會對咱們下手麼?”胤禛拿銀勺慢慢碾一塊芙蓉桂花糕。
“應該還不至於,”胤祥慢慢搖了搖頭,“如今擺在明面上的,是大哥和太子爺之間的爭鬥,然而實際上咱們心裡都清楚,大哥鬥了這麼多年,這回已是徹底落了下風的,萬歲爺還是屬意於太子爺,八哥、九哥和十哥的動作大夥兒也都看明白了……”
“你覺得老八有可能麼?”胤禛突然打斷胤祥的話。
胤祥沒點頭也沒搖頭,“同太子爺比,八哥出身並不算好,只是如今他在大臣裡聲望這樣高,依我來看,的確是付出了極大的心血,布了好大一盤棋。”
胤禛不言語,食指點了點酒,在桌上慢慢畫下兩個圖案,一隻鷸和一隻蚌。
胤祥淡淡地笑了,看向胤禛的眼神星子一般亮,“只是他們都不會想到,漁翁此時正在韜光養晦,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什麼魚棒啊?”一個錦衣華服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從燕水花園深處跑過來,乳母遠遠站在雲章閣外,一臉歉意地看著小男孩鑽進胤禛的懷裡。
桌上的字跡已經迅速地幹透了,胤祥不著痕跡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十八弟,今天怎麼想起來到四哥府上做客了?”
那小男孩正是康熙的第十八個兒子胤祄,剛滿七歲,順懿密妃王氏的孩子,很得康熙寵愛,胤祥七歲時已經開始練習騎馬射箭了,胤祄卻還是一副離不開乳母的模樣。
“我說四哥府上的紅燜肘子好吃,”胤祄笑出了虎牙,“而且弘昀同我一處上學,我同額涅說了,額涅恩準我散了學和弘昀一起來四哥家裡吃飯。”
胤禛哈哈大笑,親撿了塊軟爛的燉肘子塞到他手上,他這幾個幼弟向來跟他親近,不像那幾個大的,只叫人煩心。
“弘昀一回來便被四福晉嫂嫂叫走了,”胤祄吃得滿嘴油,還不忘對兩個哥哥抱怨,“太可惜了,這麼香的肘子,他一口也嘗不到。”
胤禛笑得無奈,“你若喜歡,明兒我把這廚子送到阿哥所的小膳房便是。”
胤祄喜不自勝,又問:“四哥,方才你是不是和十三哥說秋日裡萬歲爺要上熱河行圍的事呀?”
胤禛胤祥兩人臉色都是一凜,不知道這位天真爛漫的十八弟聽到了多少,胤禛含笑說,“萬歲爺是有這個安排,如今出行一事,是你八哥哥在管呢。”
“八哥哥啊,我不大喜歡他,”胤祄鼻頭一皺,“他總是笑,對所有人笑得一樣,額涅說過他這樣的人太八面玲瓏,對誰都沒有真心……”
“十八弟,”胤祥忙喝止他,“你這話可千萬別對旁人說了!”
胤祄委屈巴巴地“哦”了一聲,將油膩膩的手在袍角上一擦,“十三哥,我只是……我也想去熱河行宮,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呀?”
胤祥被他天真的模樣逗笑了,颳了下他的鼻子,“你要是想去熱河,就跟你額涅和汗阿瑪說去,萬歲爺應允了,我哪有不帶著十八爺的道理?”
胤祄歡天喜地地去了,剩下雲章閣裡的兄弟倆面面相覷。天色暗下來,胤祥有些頭疼,從雍親王府出來,一路上都在琢磨著今晚是繼續去福晉房裡的炕桌上裝樣子呢,還是回自己書房裡安安心心睡一夜呢?
站在端本宮門口,到底是睏意戰勝了理智,往書房走的時候路過廊下,只看見長房裡宮燈都滅了,他有些詫異,叫來門口的小宮女問:“福晉房裡怎麼不點燈?”
小宮女很惶恐地回答:“福晉說這兩天累得很,就先歇下了。”
這下輪到胤祥哭笑不得了,他原本還擔心大婚第二夜就分房而臥會不會傷了福晉感情,這下倒好,人家可比他自在舒坦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也幸虧他昨夜坦誠相告,如此和福晉這麼相敬如賓得相處下去,倒也是一樁省心的婚事。
轉個彎往書房方向走,門簾子前卻亭亭站著一個人,蔥綠的袍角在菱花門邊一閃,他認出來了,鞋還是早上那雙,雪青色緞繡竹蝶紋高底子,花裡胡哨的,看來瓜爾佳側福晉確實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但這人白長了一張好臉蛋,實在算不得聰明剔透,就連審美也比福晉矮上一截。
瓜爾佳側福晉聽見他腳步聲,急急地往後一轉,蹲了個禮,“爺怎麼才回來,我有事要跟您說!”
胤祥不動聲色地掀簾子,“既然福晉已經進門了,往後有事你們一處商量就好。”
“我要說的就是兆佳福晉!”瓜爾佳側福晉跟著胤祥進了門,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她……她房裡藏著好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