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兩人的吃食就端上來了,都以海碗裝著。馮妙君要的豆花粉是先以綿噠噠的豆花鋪底,上面鋪粉絲,再碼一層整整齊齊的加料,肉丁和筍絲都滷到入味,再配著濃濃的滷汁吸溜一口,綿軟和爽滑天生就很配,何況還有一點驅寒除溼的辣粉。
憑心而論,味兒是當真不錯哪。馮妙君快要十天不曾吃著紅塵裡的美味,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手裡這碗,衝著胖子店家喊加料添湯。
雲崕那一碗甜豆花當真只放了點紅糖水,清清白白地。看他品得自在,彷彿粗陶碗裡是什麼瓊漿仙醪。
四周都是人,有打著補丁的布衣,也有風塵僕僕的緞子。她就聽到隔著兩桌有三名行商嘆氣道:“崖山出了這樣的意外,明年開春送往塔吉城的貨就運不到了。這可怎麼是好,我連貨都定好了,定金交了三成。”
另一人嚼了顆花生米:“秋平兄,你就是賠了貨款,李家貨棧更慘,二百來人的隊伍,這回連貨帶人全陷在崖山裡了。除了丟貨款,他們還得賠人喪葬,那又是一大筆銀子。這幾天鬧上門的家屬一茬又一茬,我看李家愁眉苦臉,恨不得自己也去上吊。”
“可不是哪?”前面發聲的商人愁道,“這火山說噴就噴,事先都沒有丁點預兆。崖山地宮九成是毀了,那以後咱通行晉國的買賣都得黃,這麼多人吃什麼喝什麼?”
崖山地宮是聯通嶢、晉兩國的最短通道,幾百年來早就形成穩定的商路,也不曉得有多少人靠著它吃飯。現在崖山重新變作火山,這條路就被堵死了,誰也沒能耐翻過去。東來西去的物資輸送,很可能要繞個大遠路了。
這條商路,怕是要從此斷了。對嶢、晉兩國來說,原本物美價廉的商品,現在身價怕不得飛漲兩倍有餘?
馮妙君聽到這裡,心裡一動,望向雲崕的眼色就變了。
她這幾天都忙於修行,不知不覺將崖山事件拋在腦後。現在想起,心裡一陣懍然。
才幾天功夫,雲崕的點撥就令她對自己的惡感和恐懼消彌了大半,一心沉浸在修行疑難豁然開朗的歡喜和尊敬當中。
這種收買人心的本事好生了得,又使人不察。
她差點忘了,眼前這人是導致萬千生靈塗炭的真兇,一言不合就要拿晗月公主喂蛛王的魔頭。
此刻再往深了去想,雲崕當真會為了區區一株血樹就去掀掉崖山地宮嗎?
目的恐怕不僅於此,只不過他用恣意妄為的表象掩蓋了更深層次的意圖。如果民間商貿都由此中斷的話,嶢、晉兩國想要互通有無、彼此支援、想要互運輸送物資、兵員呢,難道不是更不方便?
失去崖山地宮,晉國想要增援嶢國,至少要多走千餘里路!戰局瞬息都能萬變,等到大軍吭哧吭哧繞過白象山脈時,黃花菜都涼了。
想到這裡,她後背都沁出冷汗。
這一著釜底抽薪,好生毒辣!
雲崕正挾起最後一塊赤炸五香,蘸了點辣椒放進口裡,慢慢品嚐,似是無視她的臉色和旁人的議論。
然後他放箸,站了起來:“走吧。”
接下來兩人找客棧休息,馮妙君挑了一家燙金招牌,這回雲崕當然不會拒絕,因此開了兩間相鄰的上房。
在野外奔波數日,她早就疲憊不堪,而云崕有傷在身,也需要適度調養。
不多時,夥計送了熱水過來,馮妙君終於泡上了個把月來第一次熱水澡。那種熱力滲透到四肢百骸,要將體內每一分疲乏都驅趕出來的愉悅,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