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還狂風驟雨的城市頃刻間晴空萬裡,地面潔淨如洗,空氣清新,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兩人看向車前,一直沒有盡頭的馬路十幾米開外不知何時立著一座建築,明明沒有霧氣,卻讓兩人有一種撥雲見日的輕快。
“本臺訊息播報,公安機關搗毀疑惑犯罪我點,該團夥以拐賣兒童斂財......”車載電臺中的機械女聲陡然響起,二人對視一眼,沒關。聲音放大、旋轉,圍繞在陸無盡身邊,像是要把他扯入深淵,可這次他身邊有南柯。
南柯緊緊抓著他的手,兩人直直看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建築,院內孩童的玩鬧聲也被風吹進車裡。
聲音慢慢清晰,化為少年爽亮的聲線。
“你好,我叫南柯。”
陸無盡下了車,在南柯示意下抬腳往前走,所有的夢境和夢境中的npc隨著他緩慢而堅定的步伐化為齏粉。陸無盡走得越來越快,最後在門口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小的陸無盡被人牽著,面對這個陌生的壞境抱著一絲警惕。大人們在交談,院內的小南柯先發現了他。
這一天,陸無盡掉入深淵,又被南柯拉住,懸在崖邊,上不來,也掉不下去。
很久之後的今天,終於決定走出這一場大火的陸無盡站在他身邊,也和他一起,站在了南柯身邊。
兩人糾纏了這麼久,在孤兒院見了第一面,又在孤兒院開啟新生。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孤兒院。用“重逢”來形容也不為過,只是陸無盡沒想到,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在現實裡居然是一年又一年的對面不識。
喜極而泣,相逢恨晚。
南柯看著陸無盡,看著這個親歷者如今也能安安靜靜做個旁觀者,眼底翻湧的情緒終於平息,像是一場連綿大雪終於停息,再也不會遮住他熱烈而熾誠的眉眼。
兩個人故地重遊,從側邊小門進去,裡面孩子並不多,大多數都有些缺陷,父母無力承擔便放在孤兒院門口。南柯這樣的“正常人”,便自然而然地承擔起幫助院長照顧這些孩子的責任。
院長是個慈眉善目的奶奶,站在一邊,看著院內孩子嬉鬧。
陸無盡看著院中那個小孩子,才七歲,身材還那麼瘦小。剛經歷一次家庭變故就被送到陌生的地方來,他能承受嗎?
陸無盡仔細想著,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眉頭皺得那麼深,整張小臉看起來都苦大仇深的。想了很久沒想起來,陸無盡就給南柯指了指那個孩子,“那個是我。”
南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小孩子五官沒怎麼變,跟身邊這人比起來就是縮小版而已,他也很久沒有看到小時候的陸無盡了,原來他小時候就這麼多愁善感,眼裡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故作成熟。
南柯笑笑,指了一下陸無盡身後的樹後面:“那個是我。”
縮小版南柯躲在樹後,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前面的陸無盡。
陸無盡一愣,怪不得一直沒找到南柯,沒想到是躲在了後面。小南柯眼睛張望的方向也是陸無盡,看來看去,每當陸無盡目光掃過來的時候他就鬼頭鬼腦地縮到樹後,生怕他發現了似的。
南柯沒賣關子,直接開口:“我那時候在想,這小孩長得真好看,我得把他收過來做小弟,這樣我就能天天保護他了。”
陸無盡還在盯著小南柯,聞言一愣,“可是我.....”
南柯點點頭,一副可惜了的樣子:“是啊,結果一問,你比我大,我想那也沒事,我當你小弟也行,小弟不就是擋在大哥前面的嗎?”
陸無盡被他逗得笑了笑,一抬眼又看見在原地打量的陸無盡。小小的陸無盡啊,你要經歷什麼,才能學會南柯口中的自救呢?
還好,有南柯。
“其實我也有個秘密,我進入的第一夢境是你父親的,我聽見他在大火裡呼喊你的名字,可我還沒有意識到入夢是一種能力,我錯過了救他的最後的機會。”南柯看著他,“對不起。”
夢境裡,陸無盡的父親在火焰升騰起來時看見了他,即便被燒的皮開肉綻,仍舊拉著他的手,告訴他不要害怕。
陸無盡聞言一愣,心底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中,卻又如釋重負一般地釋然,他看著不遠處的小陸無盡,心道原來一切早有安排,南柯也是在愧疚中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入夢者,又在自責中將這份能力變成枷鎖,牢牢束縛住自己。
“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陸無盡說。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不太情緒的視野裡,樹後的南柯走了出來,一步一步,站在小陸無盡身邊。如同今日的他,也這麼堅定地站在了陸無盡身邊。
這場夢始於陸無盡放不下,終於南柯放不下。於是陸無盡試圖用道歉填補內心的虧欠,但面對那樣清澈赤誠的一雙眼睛,毫無保留地看著自己,這句話便怎麼也說不出來。
陸無盡清楚地知道,如果這句話說了,他們依舊會錯過,然後又是一場夢的開始。
他們之間需要的不是感謝和道歉,而是另外三個字。
這一次,他進入自己的夢境,成為自己“羨慕” 的南柯,然後,學會自救。
從此,行皆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