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
佩斯夫人此刻的心情格外好。
因為一連昏睡了好幾天的希亞·佩斯今天終於清醒了。
她吩咐僕人不用準備晚餐,帶著黑嬤嬤施施然走進了希亞·佩斯的房間。
臥床數日的翠花還沒來及活動活動鬆弛的肌肉,就被嬤嬤武力鎮壓,只好乖乖地坐在鏡子前。
黑嬤嬤嘴上嘮叨著,手下一刻不停。過了許久,老婦人才看著鏡子裡的小主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嬤嬤的審美太可怕了。翠花瞅著身上粉嫩的泡泡裙,欲哭無淚。
她來不及抗議,便被塞進了一架馬車。
佩斯夫人無視女兒怨念的眼神,在一旁露出了柔順可親的笑容。
馬車一路不停,只聽得車夫用力摔鞭的脆響和沿途禮花的爆鳴。路旁的雲松樹林飛快地後退。
終於,在車輪咕嚕咕嚕了幾聲之後,馬車停住了。
不遠處是處燈火通明的氣派莊園。
一位中年紳士已站在馬車旁,佩斯夫人搭著他的手,輕盈地走了下來。
“謝謝您的邀請,索普先生。今年銀行慶典的煙火比上次更美呢。”佩斯夫人望了眼漫天的煙花,給男人遞了個溫柔甜蜜的笑。
“您的到來才是讓我們蓬蓽生輝呢。自從您上次來之後,我們家的兩個小家夥到現在還念著您呢。”男人和佩斯夫人相當熟稔,笑容滿面地把她迎進了莊園。
翠花暗暗打量這個叫索普的銀行家。
他留著漂亮的小鬍子,一身做工精細的黑禮服,金邊眼鏡後的小眼睛透著些成功人士特有的居高臨下和自鳴得意。
和上流社會的其他人沒有區別。
但他知不知道家裡的兩個黑人僕從正在用巫術招攬生意呢?
翠花低頭掩住了眼中的好笑意味。
銀行家的別業較佩斯莊園更豪華。一長排紋理雅緻的柱子側立在大門旁迎接主人的到來,廳內四周的吊燈流光溢彩,每架都由剔透的水晶籠罩,高懸在槽紋精細的大理石牆壁上,映照得宴會廳華貴輝煌。
大廳內的樂隊演奏著輕松愉快的幻想交響曲。紳士們手持著高腳杯,或高談闊論或步履悠閑地尋覓合意的姑娘做舞伴。小姐們齊聚在圍欄旁,偶爾瞥到相貌堂堂的男士便言笑做一團。
翠花的目光掠過這群人,試圖尋找嬤嬤口中的同鄉夫婦。
但是全場那麼多服務的僕從,她一個黑人都沒有看到。
難道索普家有什麼黑人不能進宴會廳的奇怪規定嗎?
不僅沒有黑人,連小孩的身影也沒有。就算客人們礙於禮節不帶孩子過來,索普先生家的孩子呢?
一道細微出現在了翠花的眉心。
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如借佩斯夫人的口朝索普打探那對黑人僕從。
翠花一抬頭,身邊站著位端著紅酒託盤的侍從。佩斯夫人和索普已經不在了。
八成是和別人寒暄去了。
她扭頭四顧,卻始料未及地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萊斯特遊刃有餘地穿梭在衣著光鮮的紳士貴婦間,時不時與前來酬酢的人微笑致意,友善親和,彬彬有禮,魅力十足。
翠花霎時間呆住了。她條件反射地奪過侍從的託盤,打算擋住臉。
卻不妨萊斯特已經敏銳地轉過頭。
視線鎖定了正拿著託盤的翠花,眼中笑意越深。
他隔著人群,遙遙地朝翠花舉起裝滿鮮紅液體的高腳杯,勾唇而笑。
一口白牙在水晶燈下泛出森森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