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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敬想到了一個絕好的主意。“噯,沒什麼就好。那我正好不客氣了。等品茶大會的時候,贏了品茶宴,讓陸彥生把琳琅許給我,那丫頭皮薄餡兒嫩,看著就好吃,看我不氣死陸白羽那臭小子。”
天邊漸次由白變紅,星芒若隱若現,紅緞子似的天幕鋪天蓋地扯下來,蓋在人眼睛上,那是抹不開的紅暈。
那一張人皮極有可能落在了陸白羽手裡,紀忘川派了探子在陸府上盯梢,這張人皮他志在必得。
從紀忘川十歲入選繡衣司以來,歷盡千難萬險、刮骨剝皮的試煉,把他磨礪成一個冷血、陰鷙、決斷的人。作為一個男人,在他體內偶爾也會湧動起慾望的獸性,殺手的歷練讓他比之常人更善於壓抑剋制。他厭惡與人接觸,只有在他近身之人,才有可能給他致命一擊。
十二年殺手生涯,他的心千瘡百孔,彷彿早就老成了耄耋之人,除了任務,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
王世敬一通松泛後,要帶他去逛下一個巷子,他歉然婉拒。在朝廷為官確實不易,不僅要盡心盡力處理好皇帝交付的公務,還要權衡利弊處理各種人情世故。
紀忘川抬望眼,遠天晚霞晴雲,而他的前路又在何方?
回到陸府大宅,晚霞已經隱退,皎然的新月爬上天空。
陳其玫手下親信蓉姑姑站在壽山石雕刻的守門大貔貅前,等著陸白羽的安車回府。
陸白羽抬眼看了眼蓉姑姑沉穩的臉色,心下知道這回又是闖禍了,蓉姑姑是從小伺候他的老人了,為人老練持重,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他對她除了主僕之情,還有點晚輩對長輩的敬畏。
蓉姑姑的視線繞過陸白羽,直接囑咐陸白羽身後的琳琅。“琳琅,午後花匠送了兩株魏紫姚黃到百花園,快去拾掇侍弄,千萬可別死了。”
陸白羽陪著笑臉,道:“別,蓉姑姑,看我的面子上,都夜了,明兒再拾掇也不遲。”
蓉姑姑白了琳琅一眼,牙齒縫裡都露出一陣不屑的風來。“魏紫姚黃可矜貴了,少爺要是不怕夫人心裡不痛快,就趕緊護著她。”
“是,這就去。”
琳琅趕緊曲了曲膝蓋,一陣小跑就往百花園去了。
蓉姑姑見琳琅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心疼地拉過陸白羽的袖口。“我的好少爺啊,您看,好端端的相貌,這臉上又掛彩了啊,當是唱戲上妝,好玩的吧。”
陸白羽連忙解釋,替琳琅撇清關系。“我知道蓉姑姑關心我,這事兒不怨琳琅,都怪德榮,不好好趕車,愣是讓我撞車上了,純屬意外。”
陸白羽把矛頭直指德榮,可陳其玫和蓉姑姑心裡對琳琅的成見,絕不是靠他三言兩語就可以化解的。事實上,每次他帶著琳琅出門,都會惹點不大不小的意外回來,不是擦破了點皮,就是崴了腿脖子,染了風寒……意外多了,更是坐實了琳琅掃把星的惡名。
蓉姑姑認準的事,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你遠著她點,看又把你給禍害了。”
“真沒琳琅什麼事兒。”陸白羽跟他說不清,知道陳其玫肯定要訓話,橫豎逃不過,硬著頭皮上。“我娘親呢?”
蓉姑姑替他捋直坐皺的袍角。“壽安堂等著你呢。小心點說話,別惹惱了夫人。”
陸彥生娶了陳其玫做正房,男人們飽暖思淫慾,尤其是生意越做越大,遍佈五湖四海,逢場作戲久了,就生出點風流倜儻的雅緻來,為人有重情重義,外頭的女人既然給陸家開枝散葉,哪有不認祖歸宗的道理。姨太太一連進了三房,各自都有所出,陸白羽之下,還有兩個弟弟陸從白、陸從騫,一個妹妹陸雲淓。
陳其玫原是大江國宰相陳維烈的千金,年少時追逐真愛,跟陸彥生愛得轟轟烈烈。陳維烈看不起陸彥生商賈出身,多次使計從中阻撓,不想非但不奏效,反而催化了這段門第懸殊的愛情。陳其玫一怒之下就自備嫁妝跟陸彥生私奔過日子,為此,陳維烈跟陳其玫幾乎是斷絕了父女關系。陸彥生不負所望,用陳其玫隨嫁的第一桶金開創了他的茶莊生意,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長安城的首富,陸氏茶莊出品的茶葉抬升成了禦前貢茶。陳維烈這才對陸彥生這女婿越看越對路,與陳其玫的關系逐漸緩和。
陸彥生一直把月琳琅當做故人之女,心裡好生記掛,並不把她當成下人看待。無奈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府上女眷多,只有陳其玫知道琳琅確實的來路,其他三個姨太太都當琳琅是陸彥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對她明裡暗裡各種打壓對付。要是過分高抬琳琅,保不齊被人攛掇收拾,既然無法護琳琅周全,他索性讓陳其玫做主給琳琅一個安生的角落,不落人眼前,免得被人記恨。
陸白羽是陳其玫的獨子,更是當朝宰相的外孫,論家世、人品,那一樁不是頂頂當當的拔尖兒。可這小子就是豬油蒙了心肝,除了月琳琅再沒有其他人插得入眼。惹得陳其玫對琳琅也是牙尖上癢癢的,想啃了吃了都不為過。
壽安堂,夜風颳著堂口下的兩盞風燈。
陳其玫斂著容色,正坐在蒲團上敲木魚,手指撥弄著一顆顆雞油黃老蜜蠟佛珠。
陳其玫擱下手中的活計,端著慈愛的相貌。“你來了啊,過來說話。”
“娘親,兒子回來了。”
陸白羽一露面,白淨的俊臉上一塊擦傷的血痕,登時揪住了陳其玫的心。心尖上繃緊的弦,啪的一下繃斷了。每次跟琳琅出去,都要惹點么蛾子回來,禍害不算大,但是難保下次不會出大事。她就是禁不起陸白羽鬧騰,只要隨了他的意。可眼下再也不是溺愛的時候了,陸白羽快及弱冠了,再不料理分親事,都快成長安城的笑柄了。
陳其玫眼色不錯,喃喃道:“又傷了回來啊。”
陸白羽緊張道:“是德榮不好好趕車,跟琳琅沒半點關系。”
陳其玫拍了拍陸白羽的手,態度緩和。“沒說這檔子事了,大男人擦破了點皮,值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