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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公館被收走的那一年,李成笙帶著他妻子唐酈慧,去過最後一次。
那時候他還沒有和唐酈慧離婚,但是唐酈慧的事跡在上海已經盡人皆知,最近的一次,她交往了一個住在美國的潮商。他望著玉生,旁若無人地說自己最近去了一次南京,他在那裡常常想起愛喬,他覺得世上不會再有一雙那麼純淨的眼睛,他為她上了香,在玄武湖旁。
這對夫妻如簾幕拉起,登場戲臺,直至彼此無言,玉生要起身相送,李文樹仍沒有出來。他那段時間最愛坐在李沅房前的窗臺,那兒是最寂靜的,正對著從前馬廄的方向,有時下起雨,連鳥叫聲也沒有。
忽地一聲驚雷,他低眼窺見玉生的影子逼近,只是說道:“雨真大。”
有沒有帶傘,坐什麼車來,那是不值一問的事。
從那以後,玉生沒有再見過他。
安華姑媽曾說過他離婚了,或者沒有離,只是她與他永久地分道揚鑣,也都離開了上海。後面又聽萬紅說起,他早就死了,因病死在了離開上海的列車上。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其他任何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
玉生見到他,忽然記起來她第一天來到上海,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他像矗立的堅定的橋柱,但此刻他喝完了碗底的餛飩湯,佝僂著腰背起了身。可是,他隨後從外衣口袋中拿出來的錢包和從前一樣飽滿。
他望見玉生了,但記不起來她。又或者,他不願意記起來。
因為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一直走到了下一個街面,緊接著便消失在一輛飛馳而過的電車後面,春天的電車總是開得這樣快,好像慢一點就要熬死瘋狂生長的白蘭枝幹。
安華姑媽說:“沒有,他就像從前一樣有錢。”
她知道萬紅所說他死在列車上的訊息是假的,但她不願意向玉生轉述。那樣會使旁人口中應用在李文樹身上的“善惡有報”這類可恥的論據站住腳,如果他真的在金錢上壞事做盡,那麼他曾經捐給出去的無數個蒲團,和放入積善箱中記不清的銀錢是怎麼回事呢?而李成笙他只是在四六年那一年開了一個施粥館,並在和唐驪慧離婚之後,迅速娶了一個背景和出身都非常幹淨的女人。盡管這個女人很快就因為疾病突發逝世了,玉生想,也許在列車上離去的正是她。
玉生再次見到他,只是在幾天之後,他像往常一樣坐電車。但那是玉生第一次坐電車,過去這些年來車鳴聲屢屢刺過她的雙耳,但她從沒有坐過電車,有時候看著電車的軌跡她會想起愛喬,她寧願走很長的路也不願意駛入這一趟價格低廉的車程。
李成笙知道她坐下來了,在他的身旁。但他將臉靠在窗面上,閉著眼,好似陌路人。
玉生並沒有同他說話。
第二天,她仍然乘車,他巋然不動。
隔過一天,她在愚園上車,比他早,他上來了,又見她,轉身就要逃。但猛然他想起來,外面暴雨傾盆,如果不是沒有帶傘,他今天本也不打算搭車。
“你坐到哪?”
玉生發覺他的聲音變化許多,或者,那只是一個最普通的老男人的聲音。
李成笙注道:“愚園的房子你們又住不了,天天到這兒來。”
玉生道:“文藍在這裡。”
回答完他的話之後,玉生想,自己難道從一開始就認錯了嗎。這樣一個面色如鐵的男人怎麼會是李成笙呢。李文樹說過,這個上海,不,這一個世界,最圓滑的,最偽善的男人。
但是,他笑了,於是玉生彷彿又見到了李文樹口中的李成笙。只是時至今日,她才意識到這樣的笑容虛假得像暴雨中的紙傘,雨水是斜著往傘中潑去的。
李成笙道:“你們李家的人都跟落花似的,以為敗落了,明年春來還會開——李文藍,我只以為她死了。”
玉生道:“難道你的名字前面沒有一個“李”字。”
說完了,也許還有話說,但車已經停止了。他下了車。
眼見著他往風雨中走去,玉生吶喊著叫他的名字,這讓她想起來多少個日子之前李文樹就在她的眼前走出了公館的大門,那個當下她只是沉默著目送。今日如同昨日,還未消散的又或者是終於到來的呼喚。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