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玉生用帕巾擦了擦手,遞向他一個。
李文樹注道:“從前我在英國過新春,第一天我也常吃素食。”
玉生道:“你似乎說過,你是從不賭博的。”
話頭又轉到他一開始說的跑馬上面來。
“是的,所以我沒有賭。”
“不賭馬,又為什麼看跑馬。”
李文樹舀入一勺煮的粉白的藕圓進碗中,道:“他們哄騙我入會去做會長,昨晚去,實際是捐款,為跑馬廳做來年的建設——但是十分可惜,沒有一匹馬比波斯漂亮。”
“如果你有空,我約你一同去看。”
抹完了一整瓶消痕的藥物,玉生腳踝的淤青這幾日才漸漸消散了許多。
於是她回道:“不要。”
李文樹道:“你吃這樣少。”
她又起了身來了。
李文樹望著她用梅娣重新送來的洗面水漱過口,洗過面,又取了件外衣,她已經不用拉下幔帳,到幔帳裡頭去換,她在他面前赤著臂膀和背脊,先將裡衣換成朱紅顏色。那時他也用好了餐食,便同她穿上外衣一起走出門去。直跟著她直直走出館門,彷彿在那裡等著誰。
原是等芳蘿。
芳蘿的車子開來,喚道:“先生,太太。”
即是這樣喚了,他便理所當然地一同上了車。玉生起初不理會他,也不同他說話,直至車子因磕碰而動蕩,他握上她的手,她方轉過臉,彷彿此時此刻才看見他。
玉生道:“你為什麼來。”
李文樹微笑道:“我並不知道你要到哪去,你先告訴了我,我方回你的話,為什麼我要跟著你到那個地方去。”
玉生道:“我要去見孫曼琳。”
李文樹道:“那我也有禮物送孫曼琳小姐。”
玉生道:“什麼?”
李文樹道:“只是一件紫貂皮。”
玉生忽然想起那張臭鼬皮,她已藏起來了,或者是說,扔掉了。但她暫且忘不了那一陣惡臭。
聽到“皮”,又怔一怔,方回他的話道:“你知道曼琳喜歡紫色。”
李文樹道:“實際是不知道,因為那張紫貂皮是黑色的。”
但是來到孫曼琳的女子宿舍門前,玉生看見她的門緊鎖著,門上那一張新春春聯彷彿是有人專程為她貼上去的,那字並不是孫曼琳所喜歡的,寫了“花好月圓萬裡春”,但孫曼琳如今的心境與“花好月圓”並無關系。
玉生將李文樹的那一張紫貂皮,與那一包玉生託梅娣從蘇州帶來的梅花糕一同託給了孫曼琳的一位宿友。那位宿友向玉生說道孫曼琳今早出門時,曾說過最遲是夜晚便回來。
“太太可以請曼琳小姐回家用晚飯。”
因是女子宿舍,李文樹並沒有陪同她進去。出了門,又坐進車子中,那時李文樹還未知道她沒有看見孫曼琳。宿舍門前忽然放炮竹,打斷了她的回話,炮竹聲很長,如果不是教會學校,對於新春便有很濃厚的期盼。
響聲盡了,玉生方回他的話道:“對不起——我沒有聽見。”
李文樹笑道:“我不能出遠門。”
芳蘿重又發動了車子。
李文樹注道:“我去到長春幾天,倒像是去了幾年。你竟又同我說起“對不起”了,難道下一次要說“謝謝”,或者是“您”。”
玉生終於笑一笑。
李文樹道:“今晚蔣少成夫妻要來用飯,孫曼琳小姐如果在這牢獄裡用飯,你可以請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