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樹挽過她的手臂使她下了車,答非所問道:“剪好草了嗎?”
玉生笑一笑,道:“送我到這來,只為問我這個。”
李文樹道:“我回去時,你總是睡下了,一天之中常常見不到你。”
玉生道:“你回來得晚。”
李文樹道:“你睡得也早。”
芳蘿將車子駛去了,不知停去了什麼地方。玉生只見車駛過了“李氏證券行”,那樣金光燦爛,彷彿是以真金鉗滿了字,大字底下紅色硝煙還未散去,絡繹不絕的人走向煙中,皆是最上等的穿著。
玉生道:“到那裡去麼。”
李文樹笑道:“剪了錦帶,放了高升,再沒有我的事——你側眼望一望旁的那間珠寶行,長虹珠寶行,我們到那兒去。”
玉生望見了。任憑“李氏證券行”的金字也不能阻擋住它的光明,它的金是真正的金,從堅如磐石的漆金壁面中亦能透出光彩來,圓頂的兩層小高樓像一隻裝滿奇珍異寶的玻璃甕。
“看什麼?”
李文樹道:“那隻玉石很好。”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玉生望見一隻碩大飽滿的石頭。它的稜角尖銳的幾乎不像飾品,卻因流光溢彩的色澤被放入最高的櫃中。要取到它,要取來一隻一米多長的高腳凳,穩穩爬上去站住了,方能如獲至寶般取下來。
人將它推到李文樹面前來,原來是至純至澄的雞冠紅。
後來玉生再沒在上海,或在其它任何地方見過比這一顆玉石更好的玉石。也再沒見過如長虹品類之盛的珠寶行,在這“甕”中的人彷彿常年被珍寶浸泡著,她們的面色也漂亮極了。
女人道:“太太試一試。”
玉生笑了笑,只不動聲色別過了手。
“是要送給蔣太太。”
而後,玉生望向李文樹。
即便多昂貴且珍奇,這樣紅的翡翠終究不是她所適宜的。若是送給安華姑媽呢?她似乎聽安華姑媽說過除青翡翠外,她是不常帶首飾的,除去那隻在手上戴了許多年的金戒。再不必說送給李愛藍,她永遠只戴珍珠製品。
李文樹道:“秦鳳最愛翡翠。”
玉生道:“那便包起來。”
漂亮的女人即刻神采飛揚,但又飛快掩住了神色,淡淡然合上寶盒。
她笑道:“太太,請您三日後來取,因要為您刻上姓氏。”
玉生問李文樹道:“刻什麼呢?”
李文樹道:“刻一個“蔣”字。”
玉生頓了頓,道:“不如刻成“鳳”字,說到底是蔣太太生辰,但“鳳”才是她的名字,才算是送她的禮。”
李文樹笑一笑望向那玉石,彷彿認了她的話。
而後,在女人的手中,放入了李文樹遞過去的幾個金幣。玉生所擁有的錢幣在上海早已失去了用武之地,它們沉睡在玉生的手包、箱籠之中,一直到許久之後的某一天,她才在梅娣的面前取出來過一次。
正要踏出珠寶行前,玉生回過臉,向隨著身後送行的女人注一句道:“我後天便來取。”
因玉生忽然地想起,蔣太太的生辰正是三天後。
“你今天像一位太太了。”
李文樹重又挽起玉生的手時,摸到了她手中的婚戒。